林嗣音猛地睁开眼。
大片的红直直地撞进她的眼。她动了动脑袋,等眼睛适应了这片刺眼的红,才发现原是绣着团花的销金盖头。她一把将盖头掀了,发现她在一个可容四人大小的木制花轿里。朱红漆的香樟墙上雕刻着“八仙过海”、“喜上眉梢”、“麒麟送子”等图案,铺底朱漆并饰以金箔贴花,墙上有一木制小窗,被绣凤软绸遮盖,但外面敲锣打鼓的热闹声仍不绝于耳,吵得她头痛欲裂。除了能想起她叫林嗣音,其他的都不知道。
林嗣音伸手去掀那个软绸,却发现被缝死了。她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臂上。宽大的衣袖,上绣有金线勾勒的吉祥如意。目光沿着手臂上移,她看到了云纹霞帔,目光顺着霞帔下移,她看到了绣着牡丹花的真红对襟大袖衫,下配着墨绿色的织金马面裙。她伸了伸脚,一双精美的绣花鞋便露了出来。
她的大脑便轰的一下,呆呆怔住。
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在花轿上?我又为什么穿着嫁衣?我要嫁给谁?我该怎么办?很多的问题一下子涌现,她的脑袋感到一种刺痛。
轿子稳稳当当地前进,窗外人声鼎沸,贺喜声不断涌入这个封闭的空间,将她淹没。她的手死死地绞着红盖头,不断冒汗,对于未知的事物十分恐惧,几乎要窒息而死。她想把头上沉甸甸的凤冠拿下来,但是不会取,不慎扯到了头发,疼得她冷吸一口气。轿子里很闷热,她出了一身的汗,就把裙子捞起来,夹在两腿间。捞完裙子就去撸袖子,却惊讶的发现衣袖里掉出来一张纸,她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只一行大字:
“嗣音,还不快逃。”
逃?为什么要逃?她紧皱着秀眉,用手锤脑袋,却想不起什么。
此时花轿却一停。敲锣打鼓的声音还在,但小了很多。她慌忙整理好衣裙,盖上盖头,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有一人高声喊道:“来者何人何事,莫阻了良时,坏了新婚。”
只听一声爽朗的大笑,便听那拦路人唱道:“来者梅间花士,极好芬芳。明闲经史,出口成章。未审使君,有何祇当?”最后的四个字尾音拖长。
那先出声的人也哈哈大笑,用了唱腔,道:“儿郎伟 ! 无偏无党 , 王道荡荡 , 春符分明 , 凭何辄障 ?”
拦路人对唱:“儿郎伟 ! 我是诸州小子 ,寄旅他乡。形容窈窕 , 妩媚诸郎 。含珠吐玉 , 束带矜庄 。故来障车 , 须得牛羊 !”
“张嘉平,就你一个人,还这么胡扯,好不知羞!”那人笑骂道。
“林姑娘娘家无人,我和她都是苏州人氏,又有同窗之谊,念在此,特前来撑撑场子。新郎官,娶林姑娘哪有那么容易啊,这障,可多着呢!”
新郎官?他也在?
林嗣音看不到外面,只听到起哄声,她掀开盖头站起来,想出去,却听到一个女声传入轿中。
“林姑娘莫慌,这是江南婚嫁习俗,名为障车。女方家会聚集一批人拦路,只要新郎官留下买路财,就会放花轿过去的。林姑娘娘家中无人,本以为这一环节会省去,倒没想到这张家公子来了。”
林嗣音不敢接话,脑袋飞快运算,整理得到的信息,婚嫁习俗是江南的,她在江南。张嘉平和轿外那个女人说她娘家无人,意思是她无父无母还是族中没人愿意嫁她?她不知道张嘉平是谁,只听到他说是同乡、同窗之谊,那他们应该是同学,她应该是上过学的,而且他两都是苏州的。还不明白纸上的“逃”是什么意思,就又遇到了更多的问题。
林嗣音捏紧手中写着“逃”的纸条。
轿外还是闹哄哄的,你唱来我唱去,就是不让过。林嗣音不知道这张嘉平是何用意,若说障车,未免太咄咄逼人。
在她思考的时候,轿外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张公子的心意,鄙人先替妻领下了。今日鄙人大婚,若公子不嫌弃,这十两白银便请公子来容府喝上几钟喜酒。”
“说话文绉绉的,行了!你们过去吧。”
唢呐声又卯着劲吹了起来,林嗣音感受到了轿子正被抬起来。正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只听到一道声音,盖过了唢呐声和人潮声,在她耳中响起,却是那张嘉平的声音。
“林姑娘,你当真甘心嫁人?”
她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幻听,可刚刚那个声音确确实实地进了她的耳朵。但是轿子仍四平八稳的前进着,轿外那个女子也没有说话,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这句话。
她一直发呆,直到轿子停下,她才慌忙地盖上盖头。头上的盖头使得她只看得到脚下的东西。她的手里被人塞进红绿彩缎绾成的同心结,不知道该怎么办,同心结的另一端突然用力,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正恼怒。身旁有个女子扶住自己,低声说道:“林姑娘,小心着点。众多人看着呢,教习姑姑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吗?”
教个鬼鬼了?她嘟囔着。却感觉有人拿东西砸她,她看到地上有很多五颜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