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冬去春来,又进入了炎炎夏日,凛顺利完成了第二学年的课业。这半年凛再未见过道闲,她也没能再离开草堂。直至夏休期开始,凛才意外得了一次外出的机会。
道琛的妻子柳圭夏孕中身体抱恙,大公府中诸位医师皆未查出不适的缘由,因其在孕中也不敢随意下药,道琛便派人来草堂寻求瑚叔的帮助。
凛作为学徒,本不具备外出医治的资格,可这回却破天荒地被要求随夕夏前去大公府探看。
时隔近两年再次踏入大公府,凛仍有些忐忑,也不知瑚叔这般安排的用意何在。好在入府后便被告知大公道祐此时并不在京都。
寝殿内的鼎炉里焚着香,凛尝试着辨别所用的香料,可过于浓郁的香气让嗅觉极其敏锐的凛颇感不适,不由重重地连打好几下喷嚏。
柳圭夏正斜卧在内屋榻上。她面色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她本就身体瘦削,弱不禁风,如今更是瘦得有些脱相,面颊已深深凹陷。
见到夕夏进屋,圭夏勉力撑起身子,问候了一声,气若游丝。
夕夏虽是圭夏的堂妹,但二人自幼不在一处长大,加上二人的父亲常有冲突,姐妹二人并不亲近,平日里少有往来。
夕夏并未多做寒暄,即刻伸手为她诊脉,诊完后又示意凛上前查看。
凛仅是未结业的学徒,尚未有太多接触病人的机会。凛探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心中有些许疑惑,却不敢十分断定,面上亦未流露出任何表情。
“如何?”柳圭夏见二人皆未言语,蹙着两弯细眉,着急问道。
夕夏抬眼瞧了下床边侍立的两位婢女,沉着道:“你身子确实弱了些,不知你平日里饮食用药情况如何,我需同府内医师们共同商议才能作出诊断。”
两位当值的医师即刻入了殿,其中一位刚站定便弓腰道:“少夫人是头一回生产时落下了气血亏空,已经积极调理了,假以时日便能好转。”说完他微微抬眸,试探般地望向夕夏。
“姐姐的身子自然是你们这些长期照料的人最为了解,我未探查到任何异样。请姐姐不要过分担忧,静心安养才是。”
夕夏的话让凛颇感惊讶,可她不敢反驳,一言不发地随着夕夏迅速离开了大公府。
入轿刚一坐定,凛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殿中的焚香中有罗红草,虽不是直接服食,可持续地闻嗅亦会有滑胎的风险。柳圭夏的脉象已相当不稳,想是染此药许久。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出半月就……”
“经验尚浅的你都能发现的问题,两位资历深厚的医师为何都发现不了?方才床边两位婢女身上皆配有腰刀,殿外也候了许多佩剑的卫士,倘若我们提出了疑异,只怕是无法活着走出宫殿。这一趟来本就是走个过场,并非真来看病医治。”
看到夕夏对自己的堂姐的冷淡态度,凛略带不满道:“胎儿月份大了,这事关乎两条性命,咱们不能想想办法吗?”
“草堂历经百年始终平安无虞,便是由于不涉事的宗旨。我们仍保持一贯的缄默为好。”
凛回院之后,仍悬着心,虽知她与柳圭夏并无交集,出手干预这事不会对她有任何益处,但毕竟人命关天,凛左思右想之后,还是派七海前去南殿叫来了仍与道琛有私交往来的白岩律。
凛说明了缘由,吩咐他将与罗红草药性相克的药草制成的香囊带给道琛,并嘱咐他不要声张,三日之后再寻个无关的缘由撤去香炉,以便撇清与夕夏的关系。
本以为不出几日道琛便能暗地里将情况调查清楚,找到调香之人,却不料过了半月竟收到了柳圭夏难产而亡的消息。
一日,凛正听着课,七海急急跑进讲堂,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好了,药铺前围了一大群皇宫卫士,说是来抓你审问。”
凛忙放下手中的书本,出门便见到了同样得了消息的瑚叔。二人来到药铺门口,只见亓平站在将他拒之门外的门槛前,略显不耐烦地看着赶来的凛和瑚叔。
“请问平儿有何贵干?”瑚叔对所有人皆使用对小辈的称呼。
亓平许是许久没被这样唤过,微怔一下后正色道:“眼下有证据表明凛神姬造成了柳圭夏的难产,需带她回光明殿接受道琛的审问。”
凛闻言大惊,她明明已告知了道琛原委,为何他仍会认为过错在她。
“道祐如今不在京都,这是谁下的审问令?”
“道琛亲自下的令。道祐离城期间,由他代为料理大公事务。”
“草堂学徒不得轻易离开。还请平儿转告道琛,烦请他亲自入草堂问询。”瑚叔客气道。
“此案涉及大公血脉,不好在外议论,还需带凛回大公府问明情状。”
瑚叔坚持不放人,亓平坚持要抓人,双方僵持了数日。亓平将草堂的出入口封锁,药铺无法正常营业不说,草堂内百来号人的日常吃食都被禁止运入。到了第三日早晨,伙房囤积的粮食就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