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我们完全可以看出,宁卫民简直是天底下最能占便宜的人。
其实做到借鸡下蛋还不算难,难的是像他这样的滴水不漏,天长日久。
要知道,许多人虽然也善于借助旁人的力量成就自己,但绝对到不了宁卫民这样八面玲珑,处处逢源的境界。
差距就在于大多数的人见着好处就不撒嘴,太急功近利了。
大概是因为这年头我们的国人穷得太久了,或许也是重新启动的私营经济已经没有了旧时商人的踪迹。
现在涉足商海之人总是难以协调自己和旁人的利益。
本能的认可西方极其自私的一套——资本为王,赢家通吃。
却不懂得经商就是做人,忘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
而宁卫民恰恰相反,康术德的指点让他贯彻通透了“和”字的重要。
他的商业追求就是好处均沾,人人有份。
她做事永远都力求符合法、理、情,以此换得大多数人的支持与信任。
为了保证生意的安全,良性运作。
哪怕是一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只要是他商业中有用的一环,他都尽量不让人家感到委屈。
这就让他的商业经营完全成了一把皮笊篱。
就拿大年三十那天来说。
宁卫民和张士慧很快就熟悉了。
男人就是这样。
没利益纠葛的情况下,一颗烟,一杯茶,一起食堂吃顿饭,就能聊成谈得来朋友。
当然,两人也确实算投缘。
不但都比较能聊,爱开玩笑,甚至连个人情况也相差不多,
首先俩人年龄相仿,宁卫民比张士慧就小一岁。
其次,张士慧的父母却都在大西北需要保密的军工企业工作。
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如今就自己单奔儿一人儿在花市一间小房儿住着。
这让他也有着明显的独立性,而且对家庭的感受与宁卫民无限趋同。
至于说到两人明显的区别。
只在于张士慧作为独生子女,高中毕业后没去京郊下乡当知青。
他直接就来到了重文门宾馆上班。
别看年轻,可如今已有三年店龄了。
另外一点就是,这小子恋爱谈得比较早。
充分利用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把人生后半段儿的陪跑员给确定了。
以这年头的保守风气和普世道德观而论。
只要双方父母不反对,他跟那个夜班勾上的叫刘炜敬的姑娘,差不多已经能看成一家人了。
总之,宁卫民算是碰上了比较合拍的搭档。
这夜班儿上的尤其舒服,没有什么是难以胜任的。
甚至在张士慧提议下,俩人还合计好了轮值分工的法子。
一人一天坐前台值班,另一个打地铺踏实歇着。
这样一来,越发互惠互利了,夜班儿的舒适度直接实现了翻倍。
那不用说,从这样的工作状态中,宁卫民充分体会到了用铁饭碗盛大锅饭的美妙滋味。
他此时作为赶上福利年代尾巴的一员,根本无须向一切具有难度、危险、沉重的工作挑战,就能愉快的捧起饭碗有滋有味的吃饭。
尽管明知这样的好日子不可持续。
但对于必须得等待时机,根本无法大展拳脚的过渡阶段来说,这种舒适和安逸却是相当不错的。
假如再对比一下他前世贴小广告被骂的日子,摆小摊儿被罚的生活,甚至为了躲债不惜跳楼而逃的经历。
那更是一地狱,一个天堂。
为此他情不自禁心生无限感慨与唏嘘。
幸福的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公家来创造。
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掉进福窝儿里的一天。
…………
一个人的商业天赋也许真是与生俱来的。
因为假如否认这一点,你就没法解释。
前世的宁卫民,是怎么从一个欠他钱的同行那赎不起的“当票”上。
看到了可以低价购买这样当票,代赎抵押物的商机。
然后借此打开一片天地,赤手空拳挣出千万财产的。
你同样也没办法理解,今生的宁卫民,困守在夜班的岗位上,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又是怎么从一张破报纸上受到了启发,琢磨出来那么高明的挣钱法子的。
这件事说起来挺绝,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
起初,宁卫民上夜班,感到混吃等死的确舒服,他相当满意和知足。
可当日子真是这么一天天下去,时间长了,他却又变得有点不踏实了。
毕竟他不是这个年代土生土长的人,清楚的知道未来社会是什么样子。
这就注定他不可能长期像身边这些同事们,安心沉浸在安全假象中,以为生活永远是这么甜。
然后坐等引以为傲的一切,被历史变革的车轮碾为齑粉。
尤其他还是一个理想与堕落并存,想在未来顶个文化名人、收藏大家的名声,过一把骄奢淫逸首富瘾的人。
当他发现各处邮局里的猴票越来越少,书画店里的近代名家书画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