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喉咙里,本以为世子在羞辱他,可那锦衣华服的小少年眼眸浅淡,并无得胜的沾沾自喜,反倒长辈一般鼓励地看了他一眼。
元仲洵登时汗颜,思忖着樊须乃是孔子的爱徒,于是答道:“白丁!”
那一副长辈派头的小世子便欣慰地点头:“善哉,正有学见浅狭之意,因而,硁硁小人之言必信,行必果,想必公子定有了新的理解。”
学堂里安静无声。
刘夫子虽嫌弃世子坐姿不正派,却也压下这般不喜,赞道:“世子好才学,继续说信。”
小世子对答:“义在信先,孟子有云:‘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问及士者为何,亦首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这一刻,小阿离清晰地感受到,世子与他们是不同的。
他们学习孝悌谨信,而世子学的却是驭人之术,就拿他们的孝悌谨信规训他们,操纵他们。
这种气质让她感觉莫名熟悉,好像在哪见识过一般。
是在哪见过来着?
小娘子的腿又麻了,轻轻地晃起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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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学时,小童们向夫子行了礼,便叽叽喳喳地鱼跃而出。
小娘子们聚在芸娘周围,她模样可人,衣裙料子是各房最好的,珠花首饰也最新潮,读书又时常受夫子夸赞,无疑是小娘子中最受瞩目的存在。
芸娘望了那头一眼,瞧见净是些郎君公子,搭话的想法也只好作罢。
一群稚气的小姑娘拥着她出了门,听她细细讲起与官家小姐们的宴会诗会,个个晶亮着眸子。
还有更夸张的。
许元两家沾亲带故,元家小辈们论起辈分来,便要随许家那头。
不巧世子正占了高辈分,被人小舅舅小外祖一阵乱叫,请教这询问那,一时堵在案前出不去。
阿离坐在他前头,便也被堵在案前出不去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
腿坐麻了,她歪倒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歇脚,扭头看向正收拾文房四宝的小玉娘。
小娘子卷好写满大字的纸张,笔墨纸砚规规矩矩地放置进书匣中,方才施然起身,步子轻灵稳重地往外走。
元霜离心中暗道:二姐姐好有气质,看起来便是个拔尖的好学生,她还那么小,就那么乖,那么用功听话,呜呜呜她就是学一百年,也学不来罢。
她心里复又失落起来。
大家都会背书,也能枯坐好久,不像她,坐一会就变脚麻的草。
突然有人同她说话:“六妹妹,你背后……”
那小郎君突然又噤声了。
阿离反应过来不对劲,反手去摸后背,一把扯下粘着的小张宣纸,凝眸一看,上面画了只好肥硕的圆鼠!
她一怔,用膝盖想了想,随即拍着小世子的桌案便吼他:“能不能别捉弄我啊!你好幼稚!”
那琉璃似的小少年憋了笑,无辜地抬起眼,明朗又顽劣地漾出一只浅浅的梨涡:“我送阿离小相,阿离怎的不高兴?”
元仲洵瞧了一眼那硕鼠,也夸赞:“形神具备,惟妙惟肖。”
小娘子眨巴着雾蒙蒙的眸子,吸了吸鼻子:“画得挺好,以后别画了。”
她瞪了他一眼,偏生泪意滢滢的眼,瞪起人来也软软的。
小世子垂眸瞧了她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阿离再次被嘲笑,颇为恼怒,但她人小,并不是这群小少年的对手,她暂且压下火气,扬了调子,小奶音脆脆地朝江砚辞问道:“小柿子,我问你!猫会喵喵叫,狗会汪汪叫,鸭子会怎么叫?”
“嘎嘎。”世子轻松应对,嘴角的小梨涡仍旧挂着。
元霜离便立马追问:“那鸡会……”
“咯咯。”世子不假思索。
“错!”小娘子眸光一敛,“机会,就要靠自己把握。”
小郎君们顿时默不作声,反应了一会儿,才兀自窃笑,世子这是被小六娘戏耍了。
小世子不服气,“这算什么?你且问些正经的问题。”
“好呀。”小六娘乖乖应下,“不听好人言,下一句是什么?”
世子小脊背一挺,这可难不倒他,颇骄傲道:“吃亏在眼前。”
小郎君们也晓得这句,看来世子赢了,大家终于松口气,内心也生出些舒畅来。
“那上一句呢?”小六娘紧接着问道。
小世子便绷直了嘴角,答不上来了。
只见小六娘抿嘴一笑,公布了答案:“是俗话说得好。”
小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