颔首。
离重着手斟酒,一边斜着眸子瞄着台上的曼妙舞女,边乐呵呵应道:“太子别客气,在我们这儿不用拘礼,想吃什么喝什么全算在我头上。”
我扶额,竟替九重天的神仙感到不耻。反观身侧的一凡俗子弟都清心寡欲,目不斜视的端直坐着,饶是他这个老妖怪倒是十分的有伤风化,脸皮子堪比铜墙。
再则他腰包里的银两,可都是我从怀安这儿顺的。
怀安瞧着我,问道:“你是…有何不舒服?”
我瞄着杯中溢出的酒,叹道:“心窝子疼。”
怀安打量我和离重一回,便将我这话听的里外明白,笑道:“那就一道喝喝酒,止痛。”
我支着额角瞧他,一时哭笑不得。也不知我这世是命好还是倒霉,遇上的美男无数,面上皆是一副正人君子,但内里个个都是巧舌如簧,把人噎的是个哑口无言。
这番话堪堪入了离重的耳里,将其魂儿也顺势招了回来,他点头附和道:“太子说的极是。”
离重从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正经妖怪,除了对九重天的神仙颇是收敛意外,便再没对谁敛过本性,这臭味相投的话匣子一开,就再也没止住。
两人边唱边谈笑着山水美人,生生将我在旁晾成了鱼干,自知他们无暇理会于我,我也不再顾忌自个的“女神仙”仪态,默不作声的磕起瓜子来。
约莫是我这方的动静有些大,磕至半途,怀安忽地扭头瞧我,又瞧着我眼皮底下的瓜子,问道:“好吃吗?”
我愣住,慢吞吞的反应过来。这太子爷成日里吃的是八珍玉食,定是没尝过这些地气的新鲜玩意儿。
是以我好心的剥开一颗瓜子递到他嘴边上,“尝尝?”
怀安神色微滞,终是凑近文雅的吃了下去。
我问:“好吃吗?”
他笑着点头。
离重阴阳怪气的打岔道:“青青,我也想吃。”
他掐着嗓子,声音宛如是个妇女似的尖锐,扎得我耳里生疼生疼,而后自脚底还蹿起一股子恶寒,我遍体生寒,抖着嗓子应道:“你手折了?”
他理直气壮得点头,“嗯,折了。”
又说:“再则我生你养你数万念,连给我老人家剥个瓜子都不可?”
那话说的是个情真意切,我若是再傻点,恐怕便信了。
我笑面僵了许久,将台上得瓜子全挪到我跟前,咬牙道:“行,我剥。”
经这一番,我顺理成章成了他们的侍奉丫鬟,斟酒递瓜子,时不时还得在旁应和两声,不然离重又甚是苦情的念叨茫茫万年来的“养育之恩”,念的我心窝子生疼。
实在是委屈的紧。
好在怀安良善,瞧不下去我这可怜模样,便着手与我一道剥起瓜子。
他手法颇是生疏,微垂着头,老实认真一心扑在瓜子上,衬着周遭花红柳绿的光象,十分可笑。
我掩嘴偷笑了两声,不禁开口逗他,“怀安,我手也折了。”
怀安唇边含着笑,不紧不慢的应道:“那仙女且歇着吧。”
我好歹是被离重荼毒的妖怪,脸皮子厚的也差不太多,他这般说,我自然就把这剥瓜子的苦差事推脱给他,边吃边叹道:“不花一金,就享得太子爷剥瓜子,真香。”
离重也边吃着瓜子边说叨我,“你可真够没良心的。”
别说良心了,我连颗活脱的心都没有,硬的像块石头,却还有人眼瞎到把我这颗硬石头当金子。
可不傻吗。
如今我幡然醒悟,使得我们两败俱伤,大抵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就算他的魂儿不知归了何处,至少我自觉着,他也再不会痛了。
他一定的会忘的。这些个儿女情长事,都随风散了罢。
待我从梦里醒来,至此散尽。
我醒来才得知自己沉睡了三百年,就在这片深不见底的红花海里,离重同在旁守了我三百年,没让他人来扰了我的清梦。再睁眼时,离重坐在我身侧,悠悠说:“醒了?”
我转头冲他笑,“嗯,还挺舒服。”
他无奈嗤笑一声,斜眼睨着我,问:“去人间如何?”
我坐起身,揉着睡的糊涂的脑袋,口中满不在乎的答道:“记不清了。”
过往种种,其中缘由,我都不想再追究了。就全当是黄粱一梦。
只是这梦太真,我不得已要记得久一些罢了。
此后的百年里,我再也没去过人间,但听下来的鬼魂说,临瑶精通药理,靠着这门手艺在人间白手起家开了许多药铺医馆,受人拥戴,日子也过的十分顺遂。
念青同他那亲爹一样,才貌双全人见人爱,深受一方姑娘们的青睐。
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