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宸九年,三月初五,亥时。
紫明殿内,尚舍局的几名宫女,正认认真真的准备皇帝安寝前的事宜。
皇帝内寝,尚舍局年轻的直长展开叠放工整的衾被,然后铺平。
皇帝的衾被一向是由最好的云锦制成,手感丝滑。
当朝皇帝迟焱,正值盛年,身形挺拔,面容俊美。
无可挑剔的外形加上这最尊贵的身份,除了妃嫔,自然也成了这些深宫宫婢们寄情的归宿...
只是帝王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致使她们近身时从未敢抬头直视圣颜。
一月前,她无意中得见天颜,惊叹于皇帝俊朗的面容时,就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年轻帝王。
桃李年华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床榻...这种让人有无限遐想的地方...
她眼含春水,柔荑纤长的手竟大胆的在衾被上轻抚着,帝王恩泽让她心向往之...
往之到让她忘却了张奉御反复强调过得话,“御前侍奉切记安分守己,断不可有什么非分之想。”
张奉御是迟焱还在潜邸时的老人,对皇帝的喜忌一清二楚。
她如此三令五申,也是因为天子不喜欢下边的人以色媚主,甚至说极其厌恶都不为过。
之前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可惜数万宫婢中总有那大着胆儿的...
其实历朝历代都不乏有宫婢爬上龙床的事,远的不说,就说慈宁宫的沈太后吧,就是宫婢出身。
仗着先皇恩宠一路高歌猛进,成了这大越国的太后。
虽不是圣上生母,但皇帝待她却如同生母,一个贱籍出身能做到这份上,真真是了不得了。
外寝,分列两侧的巨型盘龙银烛由于长时间的燃烧,火光变得微弱,“咔嚓”一声,南绾柠剪断了顶端已燃变黑的灯芯,少时,殿内一排排黄白色烛火重新燃起,偶尔爆出几声轻响。
南绾柠一身水蓝色宫女装,梳成交心髻的头上戴着几枚小巧的珠花。
她生的清丽脱俗,一双杏眼亮而清澈,烛光映到眸子里,宛若空中星辰,熠熠生辉。
眸底始终带着一丝坚韧,好似高山深涧中的幽兰。
认真地把每根银烛查看了个遍,心里牢牢记着尚舍局的规矩以及苏直长的叮嘱。
跟管教姑姑学了半个月的规矩,这是第一天当直,还是更直,她心里有些打鼓。
因着同屋的若淇误吃了过敏食物,导致满身起了红疹,不得已求到了南绾柠身上。
若淇仗着有一副好容貌,又跟苏直长关系好,平日跋扈惯了,除了南绾柠这个新人,其他人早就躲起来等着看她挨板子呢。
南绾柠肤白如玉的鹅蛋脸上隐约带着一丝怅然。
第一次在御前侍奉,南绾柠心里又惧又怕,虽传言皇上不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主儿,但伴君如伴虎,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南绾柠本是尚功局的宫女,原本再有一月就可以升女史了,却在半月前进了尚舍局,成了御前宫女。
同屋的几个关系要好的,都恭喜她得了份好差事,南绾柠却不禁苦笑,她还有命活就谢天谢地了。
她被卖到宫中为婢已有八年,一步一步谨小慎微,为的就是三年后,年岁到了,离开这个视人如草芥的地狱。
南绾柠干完活后规矩地站好。
没错,她还要守夜。
自五年前去了尚功局,她就没再守过夜了。
因她在做钗方面颇具天赋,两年前无意间被钱司珍相中,来到了尚功局。
她在尚功局接触最多的是同她一般的宫女,每日的差事就是帮司珍、掌珍还有女史们打打下手,偶尔给一些四品以下的才人啊御女啊送一送珠钗玉翠。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成不变的差事。
她原还想升女史后,能跟司珍、掌珍她们学到更多的做钗技巧,出宫后她也能用的上。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南绾柠黛眉微蹙,也不知...这件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须臾,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南绾柠下意识想转头,却见对面的宫女正屈膝行礼,南绾柠一惊,赶忙同她一样,屈膝埋首。
感觉人已经走远,明知不该,却还是抵不过好奇,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只这一次,然后脑袋微微一侧,一道高大挺直的明黄色背影出现在眼前,正徐徐走向内寝,步伐稳健有力。
后面跟着一人,身材微胖穿着绯色外袍,微弓着身子,搭在臂上的拂尘随着步子轻微摆动着,应该就是传说中御前侍奉的大内总管赵文安了。
迟焱回到内寝,习惯性的瞧了会儿书,寝内静谧万分,只不时听到翻书的声音,案上的香炉烟雾缥缈,香气四溢。
这段时间政事繁多,看着看着,竟有了一丝倦意,放下书,手抵脑袋,凤眸一合便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