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明白她话的意思,如果没有七王子,那这个寄在她名下的女儿,就会是她在孔方楚百年后唯一的依靠。
易地而处,长风觉得自己也不见得能有那样的容人之量。
她瞬间理解了黄贵妃对待长风公主的“无良”,但始终不能认同。
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却让一个无辜稚子以血来偿。
这不公平!
然而真正的小公主却已经没有再为自己发声的机会了。
长风不会逃避这副肉身要承受的荣与辱,但她会有自己的人格和处事态度。
对于迫害和恶意,她一定不会逆来顺受。
是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黄贵妃拿孝道压长风,长风不为所动。可长风若祭出一招,保管黄贵妃就得偃旗息鼓。
因为她和黄贵妃最大的区别就是:
她知晓黄贵妃的软肋,而黄贵妃却不清楚她的弱点。
“上一辈人的是是非非,我不便评价。”长风温声道,“可终归我寄在了你的名下,阿晏与我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看在阿晏的分上,难道贵妃与我就不能好好说话?”
话音里透着的不是威胁,而是恳切。
黄贵妃一怔。
听闻长风提及爱子,她整个人的姿态不由软了下来,泪意上涌,喃喃道:“也不知阿晏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是她的心头肉。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
若没了儿子,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黄粱梦,一场空。”黄贵妃面色凄然,“到头来竟是为贼人行了方便——”
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一头碰死。然而在抬头瞥见面前的长风时,她陡然间捕捉到了可以减轻负罪感的借口:“如果当初你不答应,或者从旁劝阻,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长风哑然。
察觉到巫越危矣,她的确是迫切想要得知兵符的下落,但是给孔方楚下药,以及近而逼宫夺嫡之类的高阶构想,可不是她的创意。
“如果这么说可以让贵妃觉得好受点,那我并不介意。”长风头脑清晰,态度明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能趟过这场灾劫——尽可能地挽回,或者止损。”
“挽回?”黄贵妃苦笑,用言“痴人说梦”的眼神看着她,“连陛下都被他们给带走了——天都塌了……”得出结论,“巫越完了!”
巫越完不完不是你说了算的!
长风恼了,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兵符的下落,贵妃问出来了么?”
黄贵妃横了长风一眼,并不吭声。
显然她是觉得长风对她说话恭敬欠奉,过于颐指气指了。
奈何长风早已号住了她的脉:“不瞒贵妃,阿晏此时人已经在宫外了。”
黄贵妃眸光一亮,迸射出异彩,再也顾不上计较长风态度的错失了,一下子抓住了长风的手:“是真的么?”
话未出口,人已被手上传来寒意,激得灵灵打了个颤。
长风抽回了自己的手,态度温和:“是真的。”
言罢低头从身上取出一物,正是之前问寒食要回的螭龙玉佩,亮到黄贵妃面前,好让她辨认仔细,道:“不过他无福乘坐采办司的马车了,而是从秀湖里泅渡出去的……”
越湖殿西北角没有什么通往宫外的洞口,但是早在长风着人秘训七王子时,便发现了秀湖与宫外的武林湖相通,有一处水墙凹陷,刚好可容身材瘦小如七王子者钻过。
过去了就是别有洞天。
黄贵妃再次打量着浑身透湿的长风,目光从先前的审视挑剔变成了欲言又止的尴尬,甚至还夹杂了一丝赧然:“那,那你……”
“贵妃想问我为什么临时改弦更张,让阿晏游出去么?”
长风问。
“不——你改得对!”黄贵妃急急摆手,理由是什么于她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长风这个决定救下了她的儿子。她迟迟无法将“谢”字道出口,但人却如梦初醒般拽着长风到了榻前,“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寻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
“谢贵妃。”
长风在心里露出了一个苦笑,是自嘲。
摆脱了湿冷,长风感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舒展。
然而她清楚,眼前的形势依然严峻,于是在换好衣服后对着坐在榻边一遍遍抚摸螭龙玉佩的黄贵妃,言归正传:“兵符的下落,您打探到了么?”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黄贵妃黯然地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问,椒兰殿就已经乱了套!”
想到孔方楚被架走前,对她投来的怨毒目光,黄贵妃就一阵心悸。
陛下应该说什么都不会再原谅她了罢……
“我得去找父王——”长风道,“当面向他问个清楚……贵妃知道父王被他们带去哪里了么?”
黄贵妃真的有些佩服长风的异想天开了:“你真觉得自己能在这宫里来去自如?”
“能进来,自然就能有办法出去。”长风道,“别忘了,他们那些人也一定想得到兵符……”
能兵不血刃的收服十三州郡,谁也不愿意多损耗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