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鱼年蹲在石井旁边,拿木瓢往鱼缸里灌着凉水,鱼缸里装着一个很肥的青头蟹,却被锦衣卫横空出现的锦靴一脚踢碎了。
“李星瀛?”
“夫人,几天没盯着你,怎么还惹上祸了?”
廖鱼年一头雾水,养只螃蟹能惹什么祸?
李星瀛把抓起那青头蟹,转头给扔井里了。
廖鱼年: “???”
“撤吧。”
李星瀛带着手下,又去别处巡视。
薛藻寺那边就没这么好过关了,她被镇抚司的一堆人追鸡撵狗似的一路押到了公主府。
四公主朱笑萼向来乖戾,幼时还颇爱以折磨戴罪下人为乐,得罪她的人与飞禽走兽都没有好下场。
朱笑萼让薛藻寺站在一旁自扇了八十巴掌,只是数过了八十还无人喊停,一直打到了天黑。
如此还不肯罢休。
四公主又让她赤脚站在蛇缸里关了整整一夜,站不能站,坐不能坐,每一秒都在殚心竭虑,鼻子上还被咬了一口,好在不是毒蛇。
第二天中午,状态非常糟糕的薛藻寺被丢出了公主府。
薛藻寺饥肠辘辘,精神萎靡,却还担心今天会不会轮到廖鱼年遭殃,于是便急着打算去钦天监找她。
朱笑萼心里舒畅了,该给镇抚司的金银也给了,又鸣锣喝道地赏了李星瀛一箱珠玉和一对玛瑙做的石榴铃铛镯子,那臻品可是徐皇后在世时所赐,朱笑萼已经戴了数年。
李星瀛却转手将那石榴铃铛镯子送给了廖鱼年,他只知这物件源自皇家,颇为贵重,固然是上品的赠礼,却不想会给廖鱼年惹来杀身之祸。
李星瀛害怕廖鱼年又到处惹祸,于是跟堂姐崔贵妃交代了许多,崔贵妃慈眉善目得紧,廖鱼年来去自由,把她那长春宫当成膳厅一样三天两头地走动。
在后宫有崔娘娘的看照,另一边又有镇抚司司长的庇护,除非是冲撞了皇帝,别的,就算是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滔天勾当,也不必战战惶惶。
晌午,崔贵妃传人去钦天监喊廖鱼年来给自己解梦。
宫娥为廖鱼年献上一盏新茶,离九步之遥就已能嗅见醇香,入口,更像是矮山上的遍野青花被天火焚烧,一时间土香茶香都有了,甘中带苦,如身临鱼潭沐日,堪称云霄上品也。
“娘娘,您前些日子赏下官的茶袋已经见底了,实在想念其中的味道,红着脸想向您再讨些。”
崔贵妃笑着说:“本宫遵从道法修行数年,宫里头的珠宝凤钗寥寥无几,就是囤的茶跟木头颇多,有道是多识草木少识人,春官大人钟爱本宫这一味朽茶,应是同道中人,缘分使然。”
廖鱼年抱着手里的茶盏,喜得连谢恩都浑然忘了:“别的茶喝了醒神难眠,娘娘宫里的茶反而招人入枕梦乡,闭眸便是瑶池阆苑,桃溪渔隐之境,一日不尝,如渴三秋!”
崔贵妃:“廖大人的小嘴竟然这么甜,可李星瀛那小子从前老是给本宫抱怨,说廖大人一副直肠铁嘴,像是鸭子煮了七十二滚,嘴硬的很。本宫倒觉得廖大人十分灵气可爱,本宫甚是喜欢。”
俩人弯弯绕绕又聊了许多,廖鱼年见崔贵妃娘娘打了几个呵欠,便很识趣地踏着传午膳的铜钟独自回了钦天监。
廖鱼年在长春宫里喝饱了茶,也没了胃口吃油盐酱肉,她从抽屉里拉出一盒软桃糖,含了两粒在舌下,接着开始躺在窗下的竹椅上打盹儿。
她刚闭上眼,回想刚刚抽屉里的画面,后知后觉,李星瀛送她的石榴铃铛红玉镯子上面包着的绒纸好像被糖盒压烂了个窟窿。
廖鱼年睁开眼,把它从抽屉里拿出来呈在桌面上,想再寻张崭新的绒纸来裹住。
廖鱼年侧耳瞥见门外鬼鬼祟祟的人影来回踱步,问:“门外何人?”
翟山坡胁肩谄笑着上前,作揖后朝廖鱼年献上一樽插着株新鲜梨枝的金铜盏子:“下官拜见春官大人,往日见大人桌前还放着枯枝不吉利,便折了枝新的来奉给大人,大人您仔细瞧,这花苞子是昨天夜里新绽的呢!”
廖鱼年不计前嫌,点着头接过东西,寻来一个新话茬问道:“你那可有干净的绒布?”
翟山坡鞠着身子点头,又瞧见桌子上那一对石榴铃铛镯子两眼放光,惊道:“这不是徐皇后的遗物吗?”
廖鱼年好奇问:“你怎么知道?”
翟山坡答:“下官九年前初次入京科考,皇后娘娘秉承皇恩亲自来贡院前头的黄柳斋下发粥慰藉一些无亲无靠的贫苦学士,只是徐皇后和宫娥同样的打扮,唯一亮眼之处便是打粥时手腕上露出的那弯石榴铃铛镯子,考生们也是揭了榜才知道那日临街发粥的是皇后娘娘。自此,民间便流有一词叫榴镯之德,专门赞誉品德高尚的姑娘,多是书生把故事留在宣纸上,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大都是些落榜人士随笔而为之,那些碎纸文章也只有贫苦小童乐意去买,故只在乡间野社里流传甚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