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鱼年被封了七品春官正一职,只需每日注释吉日宜忌,算是个闲云野鹤的差事。
“永乐九年,三月十五,春日落雪,忌婚嫁,宜大赦天下。”
廖鱼年的父亲廖均卿暗暗收回她誊写的废纸,握成一团。
“闺女,唐家那孩子的事你就别想了,他唐家世代清流,朝中也没有倚仗,恐怕这辈子都翻不过身来了。再说你嫁的那位小官爷杀伐决断,又与皇亲国戚盘根错节,光一把绣春刀就让人不寒而栗,天命如此,还是别再异想天开了。”
廖鱼年握着毛笔,泪水打湿了案桌。
“父亲,我好难受,唐哥哥是为了我才......”
廖均卿连忙喝止住她,皱着眉说:“住口!谁也没逼他这么做,要是想保咱们廖家一生清净,就赶紧把唐觉斋的事情全部忘掉,你夫君不是什么贤良君子,如今全凭着他喜欢你,哪天把他逼急了,必然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说完,廖父便恨铁不成钢地甩袖走了。
漫阳默默为廖鱼年擦着泪,心里更加五味杂陈。
就这么看着鹬蚌相争,身为渔翁的他也没得一丁点的利,什么都做不了,还忍不住跟着她难受。
“姑娘,别哭了,不如咱们去天牢瞧瞧唐公子吧。”
廖鱼年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同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漫阳,更加感怀。
漫阳是廖父为廖鱼年买的剑童,这孩子自小浪荡不羁,根本不把廖鱼年当女娃看待,也不把自己当下人看。
练武时,经常把廖鱼年揍得鼻青脸肿。
每每唐觉斋跟着唐父来廖府拜访,廖鱼年就找唐觉斋去告状,然后唐觉斋就会狠狠揍漫阳一顿,替她报仇。
漫阳经常翻墙头给廖鱼年买花街上的糕点,长此以往地把墙头都扒塌了。
廖父出事的那些年,家里下人的月俸根本交不上,可漫阳还是跟在廖鱼年左右不离不弃。
廖鱼年随口一说的话,他便牢牢记在心头,没有钱买糕点,就去偷。
因此挨了不少打,回来就骗廖鱼年说是翻墙摔的。
他还故意把伤口搞得更加夸张,看到廖鱼年为自己落泪的那一刹,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在他心里,她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桀骜大小姐。
他看着廖鱼年在自己的剑下一次次地爬起来,他不愿看着她倒下,也相信她永远不会倒下。
廖鱼年两眼无神地看着漫阳,问:“天牢那种地方难道是我们想进就能进的?”
漫阳一脸阴笑地从腰间掏出一个天牢通行令牌。
“姑娘,你看,这是什么!”
廖鱼年噗嗤一笑,问:“你从李星瀛那偷来的?”
漫阳点头。
二人鬼鬼祟祟来到天牢。
只见门口的锦衣卫正抱着胳膊发呆,他胸前别了朵白花,看来前几日被唐觉斋杀掉的那几个人中,也有这位锦衣卫的亲朋。
他警醒地拦住二人:“钦天监的女官来这干嘛?”
光是站在牢狱门口就能闻到里面的冲天腥味。
廖鱼年轻咳一声。
“看,看风水。”
漫阳强忍着心虚,一手叉腰,一手亮出天牢通行令牌。
那锦衣卫竟然拔出了刀,对着漫阳的鼻尖,冷笑着问:“这令牌已经更版了,还看风水?二位,怕是图谋不轨吧?”
廖鱼年见事情败露,又给他塞了一袋碎金子。
没想到这锦衣卫非但不领情,还直接用绣春刀把锦囊给打掉了。
漫阳横眉吼道:“放肆!”
那锦衣卫笑得像个无赖。
“放肆?是谁放肆?下官只是秉公办事。”
这下激怒了廖鱼年,她一脚把锦衣卫踹倒在了地上,刚要起来,漫阳上去又把他按住补了两拳。
“皇宫大内,也敢衅事?”
李星瀛带着七八个官兵从后面缓缓走了过来。
他丢给廖鱼年一块新令牌,语气却冰冷至极:“我的傻夫人,你拿错令牌了。”
那锦衣卫见状赶紧爬起来给李星瀛行礼,捂着脸上的淤青说:“李大人,小的刚刚只是秉公处置。”
“本官知道。”
李星瀛给廖鱼年解过围后,又安抚了一番看门的锦衣卫,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廖鱼年。
“夫人,别在里面多待,里面寒气重。”
廖鱼年夺过李星瀛手里的令牌,气冲冲地进去了。
李星瀛拦住漫阳:“你,留下。”
天牢里,都是死老鼠七零八碎腐烂的肉块。
廖鱼年捏着鼻子,一间一间地搜寻着唐觉斋的踪迹。
转角看到狱长养的白毛细犬,正在喀嘣喀嘣地啃食一具尸体。
那尸体和唐觉斋一样没了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