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胥将阿宁抱回房间,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便定定地注视着她的脸。
阿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他想起昨夜李岳同他说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绞痛。
如果她知道,钱婆婆和钱爽都是因他而死,一定会后悔救他。
如果她知道...她的心该有多痛?
在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懦夫,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承受,只愿你余生安乐,不再难过。
他沉吟片刻,才道:“阿宁,我可能...就快要走了。”
阿宁一愣,问道:“你要回家吗?那我能问,你的家在何处吗?”还不等他回答,她又连忙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知道在哪个方向。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
段胥静静地看她半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听说昨日白家的公子白慕承来向你提亲了,你没有答应。”
“你...你知道了。”阿宁有些懊恼,明明吩咐了他们不要告诉他的,怎么还是被他知道了。
“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忘了,我在家里,原是定过亲的。”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的表情。
阿宁脑中被这句话搅得一片空白,她不敢相信一般问道:“定...定过亲?”这时候,她眼中的惊讶才彻底变成了痛苦与愤怒:“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段胥深吸一口气,被迫睁开眼睛,逼着自己开口:“阿宁...”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敢看你的眼睛。
因为我对不起你。
阿宁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可以了,麻烦你出去,谢谢。”
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要辩解的意思,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段胥张开的唇又闭上,他杵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阿宁望着他的背影,半坐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过了一会儿,她又猛地躺下,用被子将整个人都盖起来。
段胥离开她的房间,将戏班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他到厨房帮赵阿嫂的忙,又到院里陪小四小五玩闹,递给他们自己在街上买的糖,没人的时候就蹲下来,将院里的每一株花花草草都看过一遍,将它们的样子全都刻在心里。
不知不觉地,天就黑了。他放眼望去,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些东西,就走出了戏班。
他在走之前,还是转过头,看了挂在正门口的牌匾许久许久。在戏班的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光。
从前,他要么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要么在名利场上被迫参与尔虞我诈,数十年如一日,时间久了,就会习惯。可每当夜深人静,或者一人独处的时候,又总会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失落。
他才十几岁,就背负起了沉重的担子。作为一名将军,他屡战屡胜,被天下人誉为天生将才。他为国而活,为民而活,从没有一丝怨言。可他最后却败了,带着五万将士一起败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时他才明白,无论他是胜还是败,他都没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就连他偷来的那么一点点时间,上天也要将他变成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