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桂枝上下摇曳,偶尔扫到窗沿上发出一阵声响,那声音声声入耳。
终于,枯枝不堪重负,摔落在地,卡一声断成两截。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桌上的烛火晃了一下,明明灭灭。
幔帐上女子的影子也跟着猛晃一下,复又归为平静。
花昭昭手心泛上一阵潮意,指尖的针却很稳,她骤然发力倾身往下压,针尖前进一寸,刺破顾泽头皮。
她恶狠狠盯着顾泽,“你说我干什么?”
“当然是取你狗命!难不成我半夜不睡觉是要帮你缝衣服?”
顾泽头又开始疼。
他方才并未睡着,只是知她久久未能入眠,未免是因他在身旁影响她入睡,才假装睡着,好让她放心。
只是他实没料到,小姑娘竟是存着要杀他的心,又怪这身体太不争气,如此轻易的让她拿住,差点得逞。
此时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还是很亮,丝毫不掩饰对他的仇恨。
然而,针尖刺破头皮的地方阵阵发麻,并试图刺进颅骨。
他只得横臂挡在胸前,擒住花昭昭的手不敢有片刻放松。
他堪堪醒来不过一日,不想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
“先……松手。”
花昭昭不退反进,戾气横生,“松手?”
“凭什么!”
死到临头,装出这般模样骗她松手,他前世踩着花家平步青云的时候,可想过松一松手,放花家一条生路?
花昭昭死前形容枯骨,才二十七岁而已,花胜利死时也才四十二岁,还有那不足一岁的小孩。
他松一松手,花家三条人命就能活,于他,不过是他青云路上多了一点无从轻重的谈资,影响不到他分毫。
他爱惜羽毛胜过他人性命,如今她凭什么松手?
夺命的银针悬在头顶,顾泽为阻止花昭昭已用尽全力,三千青丝在挣扎间尽数散开,发丝被汗水浸透,凌乱的贴在耳后。
脖颈间脉搏剧烈起伏,伴着急促的呼气声。
幸得此人生了张绝好的皮囊,便是如此,却不见多狼狈,反添几分颜色,便是这三分就足以让人卸下心防对他心生怜惜。
他大口喘着气,还不忘给自己争取求生的机会。
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成亲……不过三日亡了夫君,纵是我向来体弱也必然有众多非议。”
花昭昭看向他。
顾泽的眼神足够真诚,他没有笑,也没有乞求讨饶。
只是平静道:“旁人无所惧,花家晦气的名声定会坐实。天亮便是三日回门之时,那秦氏本就难缠,纵然是不在意我,也不会放过敲诈花家一笔银钱的机会。到时候你如何处置?凭她撒泼打滚,还是赔钱了事?”
撒泼打滚是坐实花家晦气的名声,赔钱了事那必然不是一笔小数目。
秦氏那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得现银拿出来,堵不了她的口。
花昭昭不愁她日后挣不到银钱,她缺的是时间。
之前一心除掉顾泽,确实有欠考虑,她初时只想着自己不惧人言,没考虑花胜利是不是能离开故土。
顾泽的确该死,眼下却也不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然而放过顾泽她实在是不甘心,便只是手上卸了几分力,却并没有放手。
她冷眼瞧他,想看他那张巧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顾泽微松一口气。
“我不知你为何要杀我,我却是你爹花了实实在在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给你娶回来的,虽我体弱没什么本事,可缝补浆洗,洒扫喂鸡我总是可以的。便是要下地干活,我将养几日未必就不成。”
“如此廉价的劳动力,你留着总比你杀了白赔二十两银子划算。何况我这身体你也看见了,不说你爹不在家,便是你,我也奈何不得,生死全凭你一句话。”
他说完看着花昭昭。
又补了一句。
“如此,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很是平常不过的语气,那一眼看过来,花昭昭莫名觉得被挑衅了。
顾虑。
她的顾虑他一条条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她还能有什么顾虑。
勾唇冷笑一声。
“你说的有理,难不成我还怕你不成?”只要她不供他去读书,在这小小村子里,他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她松开对他的制衡。
顾泽瞬间浑身湿透软倒在床上,胸腔随着他的喘息而剧烈起伏。
过来好一阵,他眼睛看向花昭昭,露出一个笑来。
“多谢昭昭不杀之恩。”
此时夜已深。
花昭昭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更不想与他同塌而眠,指着床边的塌床道:“你下来,塌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