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树莓也呈现暗红色泽,甚至发黑,和谐地置于昏暗房间中。
“那好,”利欧摸了摸下巴,“让我猜一下你晕倒的真正原因。”
温郁香皱起眉。
他惬意地跷起一条腿:“今天凌晨三点半,我被一个电话吵醒,接完电话,意外听到对面房子的花园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我在阳台上看见,路灯下有个女孩子悄悄走出家门了。”
温郁香呆住。
“想想看,她为什么要偷偷出门?一定是要避开什么。避开家里人?家里只有母亲,那她要避着母亲去做什么事?假如,她妈妈知道她夜里……”
温郁香坐直:“不要说了。”
利欧放慢语速:“凌晨那么早出门,一定没有吃早餐。九点你才淋着雨回家,餐桌上我听你妈妈说你睡到中午才醒,那一定是在补觉,也许没有补早餐。加上挑食,你午饭也没吃多少,所以才导致刚才运动体力不支。总之,是低血糖的原因,对不对?”
一瞬间的阳光,她怎么可能刚接触到强烈紫外线就晕倒了。
温郁香沉默。
利欧了然,叫来女佣,给她倒了一杯葡萄糖水。
“凌晨去干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总不会想要告诉你妈妈。”
“你威胁我?”
温郁香蹙眉,对方却悠然答:“毕竟,一个未成年少女的人身安全是值得关注的,隐私排在第二位。”
温郁香暗暗咬牙,从牙缝里挤声回答道:“早晨我是想去看日出,但最后没看到。我平时没有关注天气新闻的习惯,到了山上,坐缆车的时候突然下雨了。”
“在杉城不看天气预报?”
“在杉城看天气预报有什么用?”
“……”
是的,在杉城,看到完美日出是需要运气的。前一天应该是晴天,当天也该是晴天,不求万里无云,但求云白天蓝。
“你知道自己看日出有风险?”
“我知道,我也知道妈妈会担心,不让我去。可我已经准备得很充足了,帽子、口罩、墨镜、围巾,而且早晨紫外线也不强……我总不能因为一个病,这辈子都看不到日出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嘟囔着说的。
利欧注视着埋头喝水的女孩,稍作停顿,声音变得轻缓:“以前没看过?”
“当然,从出生起就没亲眼看过完整的日出。日出是什么样子,人家都知道,我不知道。”
室内一时沉寂。
温郁香捧着温热的水杯,喝了一口,木讷地问道:“你不会告诉我妈妈吧?”
利欧没答话,起身。
绕过床边离开这房间前,他随手递给她那两张票,说出了条件:“下礼拜音乐厅见。如果害怕一个人出门,就跟你妈妈一起来。”
-
窗外又在下雨。
温郁香家里,二楼琴房全靠除湿机撑着,可怜的红褐色小提琴,制作它的时候,木材曾经历二十年风干,运送至杉城,两年雨水就将它的音色浸泡得大变样。
杉城的音乐天然与别处不同。本地乐手演奏风格总是自带地域特色,就好像,维也纳的音乐是被多瑙河染蓝的,布拉格的音乐是被伏尔塔瓦河月色映亮的,杉城呢,雨水成年累月将弦乐器的琴弦、木材浸得松、潮、润,琴音里编织了满满针叶森林的幽冷气息,没有热意,像性冷淡似的。
但,肯定不是性冷淡——
为了保守小秘密,不让妈妈担心和责备,温郁香想,下个礼拜,她会去音乐厅的。
其实秘密很常见,每个人都有。下雨了,全世界都洒落不能见光的秘密。
曾经某个雨天午后,天灰得像傍晚,温郁香出门去便利店买东西,在路口灌木丛背后看见了一对热吻的男女。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见人家接吻。
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她本以为,仅仅是一双唇碰到另外两片唇。
在指示牌柱背后,她窥见了女孩脸颊上怪异的凸起,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活扫动,有点凶,进攻性极强,她吓了一跳,赶紧装没看见,压低帽檐飞快走掉了。走远后,心跳还扑通扑通猛跳个不停。
那类情形,她不是第一次撞见了。多雨、阴暗的天幕下,潮湿之城总是隐隐涌动着幽冷、腐烂的吻痕。有一次是春日午后,下暴雨,她独坐在冷冷清清的咖啡馆二楼靠着巨幕玻璃墙发呆,偶然间视线聚焦,透过被暴雨拍打的杉树叶缝隙,看见了一辆车内耸动的男女。
那两个人挤在车后座。
隔了玻璃窗,温郁香可以分辨女人背对着坐在男人腿上,双手抱着驾驶座椅背,一上一下地扭动,灵活如水蛇。
他们大概以为,在咖啡馆后门外的冷清街道寻求刺激不会被人发现,却不知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