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距离流会场约十公里的房村宾馆。
杰克从对于他一米九的身高来说,过于窄小的铺板床上爬起,抄起搪瓷脸盆,自带的毛巾甩在肩头,走出客房,前往廊道尽头的公共盥洗室,洗漱。
等一切拾掇完毕。
换上用搪瓷缸灌入热水、熨烫平整的西装,皮鞋用旧牙刷抹上鞋油擦亮,头上喷涂发胶抹匀。
一身贵气的杰克,已经与这家小宾馆格格不入。
作为米国外宾,他并非没有入驻酒店的机会,下榻在这里,只有一个缘故——便宜。
在他的观念里,钱应该在刀刃上。
杰克出生在一个米国中产家庭,父亲是建筑工程师,母亲是银行雇员,父母让他接受过很好的教育,不过在十八岁后,父母拒绝再给他一分钱。
他不得不自食其力。
他曾在唐人街打过工,期间迷恋上中国武术——那里有不少武馆。因此对这个古老神秘的国度,产生向往。
他们这一代人是不幸的,米国各行各业趋于饱和,经济还在下行,想要找份好工作很难。且向往自由的他,没有给人打工的兴趣。
于是大学毕业后,他带着多年打工攒下的积蓄,远渡重洋,来到亚洲。
1977年他来到脚下这片土地时,很遗憾这里还未开放,诸多不便。他不得不转道泥轰,在那边做了几年小贸易,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算是挣到
去年他得知广交会。
重新来到这个古老神秘的国度,可惜在展会上,他并没有发现感兴趣的东西。倒是三个月时间,背只包,四处走走看看,消费不少钱。
今年他再次过来,幸运女神似乎眷顾了他,让他在展会
谁承想,同时撞上的,还有道恩福林公司的一帮家伙。
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去跟人家的大腿扳?
错失良机,弄得他昨晚半宿未眠,后半夜做梦时,还梦见自己在纽约街头,推销来自神秘东方大国的“宝刀”,兴奋不已。
“唉!”
在公交站台处,杰克幽幽叹息一声。
他不会选择出租车出行,在入驻房村宾馆前,他已经摸清前往流会馆的公交路线。
他计划继续逛几天展会,昨天只是粗略一扫,期待着能与这个国家展开贸易,认识一些朋友。
周边等候公交的人们,像打量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以他为圆心半径两米范围内,处于真空地带。
杰克见一个小女孩,昂着脑瓜,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想要走近打量他,却被母亲拽住。不禁蹲下身,笑着招招手。
那位母亲见此,才放开手,小女孩带着一半怯弱,一半好奇,捣腾着小短腿走近——
她这辈子从未见过长着金色头发的人。
杰克见她对自己的头发感兴趣,抓起她的小手,往自己头上摸了摸。
小女孩得偿所愿,被逗得咯咯笑。
多么灿烂的笑脸,多么幸福的童年啊!
是的,幸福。
虽然这些人生活很贫困,可是旅行的经历让杰克见识到许多东西,他发现这个国家的人民幸福指数,远超他的国家。
对于他而言,这还是个没能完全弄懂的问题。
他人生头一回明白,原来幸福与金钱并不挂钩,这颠覆了他的价值观。
他对这个国家愈发充满好奇,越发想与这里建立一种联系,能够经常过来。
不过他的钱来之不易,得在刀刃上,他必须寻觅到优质的项目。
转乘两趟公交,来到流会场,在旁边找到一家餐厅,1元面值、印有“西湖三潭印月”的外汇券,享受完一顿丰盛的广式早茶后,杰克跟随人流,杀入会馆。
继续自己的寻宝之旅。
这次他缓步而行,路过每一家展位,都细细打量,相比昨天的“抢占先机扫视”,慢得多。
“excuse me……”
不知过去多久,当从一家展销丝绸的展位出来时,通道侧方一个甜美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杰克微微一怔,东方姑娘多半长得差不多,很难让他产生记忆点,除非奇丑无比,又或者异常漂亮的那种。
这个姑娘属于后者。
她有一双芭比般的大眼睛,相对而言算是高耸的鼻梁,小鼻尖还略微翘起,十分俏皮可爱。
杰克昨天见过她,她是那家龙牌刀具的推销员。
这让杰克感到诧异,对方的产品不是被道恩福林公司拿下了吗?
道恩福林公司的代表明言过,要包揽下他们的所有产品。
没谈成?
心头猛地一个激灵。
杰克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飞快冲过去。
沈红衣望着眼前这个主动凑上来的外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