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如霜,夜凉如洗。
阿楚凝视着指向自己的长刀,目光从刀尖扫向握着刀柄的手,顺着他的手臂,对上了天冬毫无涟漪的眸子。
她嗤鼻一笑,略微歪头道:“我楚灵修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造化弄人,让我习得了一门心法,今日刚好能与天将军切磋一二。”
她抬手,用食指和中指的骨节弹向天冬的刀柄,背贴其刃侧身向前滑去,反握天冬的手腕,弯腰抬肘击向对方的右肋,让天冬没有提防的受了一击。
而那一击,阿楚的速度不过使出了三分,以天冬的功力,完全可以躲闪。
但他却没有躲,不仅没躲,反而向阿楚使了个颇含深意的眼色。
反应迅捷的她立刻品出了其中的暗示,遂脚尖点地,后飞至身后的屋檐之上,与包围自己的那些弩手拉开了一段距离。
天冬提刀跟上,飞上屋檐后,右臂举刀砍向面前的阿楚。
阿楚侧身躲之,二人身影交叠的那一刻,天冬左手掏出一把短刃偷塞到了她的手中,低语道:“你的麒麟匕,刀鞘里面的东西定要交给将军,我掩护你跟镶儿离开。”
屋檐的一角被天冬落下的长刀砍去,瓦片随着檐角跌落至地面的青石板上,砸出了一道裂痕。
回过身的天冬持刀扫向阿楚的脖颈,阿楚后仰躲开,转至天冬的背后低声问道:“麒麟匕怎会在你手里?”
“高湛是三皇子的人。”天冬答后攥住阿楚背后的束腰,抬膝假意顶向她的小腹。
阿楚故作吃痛,翻身从屋顶坠下。
天冬紧随其后,落于地面后再次连过三招,见缝插针道:“顺着甬路往东,翻出墙,外面备了两匹马。”
“那你呢?”阿楚担心道。
“我自有法子脱身。”天冬说罢,便故作杀态,将阿楚避至吕镶身旁。
吕镶见二人打斗激烈,不分胜负,吓得双腿发软,就要瘫倒,却被阿楚拦腰搂住,低飞了起来。
天冬提刀追随而至。
那些弓弩手见有人出手阻拦,便没有干涉,毕竟这两个女子作为三皇子的重要人质,不能出一丝差池,弩箭无眼,一旦伤了二人性命,自己小命也得搭进去。
直到三人冲到院墙之下,天冬竟弃刀躬身跪地,为吕镶垫脚越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但为时已晚,弩手们眼睁睁看着两个女人顺利翻墙而出。
阿楚两手扶在在墙沿上,朝里面的天冬焦急的喊道:“愣着做甚!快出来!”
而此时的天冬却从地上提起了他的长刀,笑着后退几步,转身杀了回去。
青年的背影在阿楚的眸中迅速缩小,空旷的甬路上,只有他的刀尖扫于地面的刺耳声。
西境的夜风撩起他的长袍,纷飞在阿楚逐渐僵硬的笑容里。
她被骗了。
凉州府的弓弩手都是万里挑一,每个弩兵手中的弩箭都能百步穿杨。
若是三人齐去,定会被追上来的弩手射成筛子。
所以,得有一人拖住这些弩兵,为其余二人争取生机。
只需三刻,快马即可奔出弓弩的射程。
而提刀折返的天冬,便是那救命的三刻。
阿楚从墙头一跃而下,抿着双唇将吕镶扔上马背,喝道:“不许回头!跑!”
两匹劲马一声长嘶,向着东城门急骋而去。
两旁的街铺飞速向后闪去,只有急促的马蹄声,踏在主街的石板上。
每一下,都敲在阿楚的心头。
在她的印象里,天冬是个很不爱笑的人,可方才院墙下的他,抬首间却笑的豁达,似乎在笑自己的一生。
已经入睡的白檀被院外的喊杀声惊醒,透过窗扇见南处似有火光隐现,而身侧的天冬,今日却迟迟未回。
她突然心慌的厉害。
于是重新燃了烛,随意踩了一双鞋,披了外袍,提了一盏灯,开门走了出去。
她向来胆怯,自儿时起,听见吵架声都会避而远之,今日却莫名想去看一眼到底出了何事。
最重要的是她不放心许久未归的天冬,到底去了哪里。
想到此,她不禁有些惊诧于自己对天冬态度的转变。
她竟会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出如此多的心绪,实在有些费解。
喊杀声越来越近,白檀的脚步却也越来越急。
直到,她看到一个背上插满箭矢的男人。
灯笼从手心滑落,被刺骨的夜风吹出了几丈远,翻滚了几圈后,被笼内的烛火点燃。
笼壁瞬间迸发出一道劲猛的火光,在风中剧烈地燃烧,仿佛白檀此刻的心头。
她方才的胆怯顷刻间散尽,不顾男人面前的那群弩手,飞快的扑了上去,跪到了他的面前。
她捧起他脸的那刻,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