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低头看着被青云撸起衣袖而露出的那个“秦”字陷入了沉思。
那字迹早已褪痂多年,只留了一层微微泛白的突起,每一笔画都不是一刀完成,倒像是在自己手腕上反复刻画,仿佛在努力铭记着什么。
是什么,让自己有如此大的执念,甚至不惜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如此浓重的痕迹。
青云看着有些怔神的红衣,有些不悦。
那日夜里,睡意朦胧的他听见耳房传来阵阵梦魇之声,情急之下,翻墙而入,一进门就看到了案几上,红衣画下的墨色流云甲。
那身铠甲他怎会不熟悉,当年京城的将军府外,那个男人每次着一身流云甲归城,必是胜仗而回,万人空巷相迎,“定北侯,战必胜!”的高喝绕城三日。
他也曾想长大后做那样的男人,让百官臣服,让百姓敬仰,让她爱慕。
可人生的戏本子,执笔之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他来到她的床榻前,轻轻拍打着有些梦魇红衣,直到她安稳的睡了过去,他将她露在棉被外的手臂塞进被子的那一刻,发现了她刻在小臂上的“秦”字。
那一刻,他心口终于涌出了这些年一直被他压抑的嫉妒。
那疤痕像一条条丑陋的虫子,爬进了青云的身体,一边嘲笑,一边撕咬。
他按压住心中的恼火,迅速起身坐回了案几前。
青云心底冷笑,楚灵修,你就爱他到如此吗?
宁可忘记所有,也要将这个男人铭记下来,为什么他可以,我楚青云就不可以!
他抬手疯狂的将案几上的那副流云甲揉作一团,掌中的力道恨不得将其碾成碎末。
可不过片刻,他又缓慢的将这副画细细摊开,捋平每一条褶皱。
昏暗的月色中,他静静的看着画中之人,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她,竟阴森的笑了出来。
“既然你们这么相爱,那我偏偏不想成全。”他在黑暗中呢喃。
红衣回过神,看着青云的脸色有些冰冷,见自己看向他,又挂上了以往的和煦。
“血仇?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
她本想着,身中奇毒失了记忆,没了人生前半场的纠葛,刚好做个潇洒游侠,劫富济贫,快意江湖。
可老天妒忌自己,非要寻回这三年的快乐,她不可能让阿生平白受了这屈辱,也不可能让虎子和雷子就这样无言的长眠。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势,却完好无所的坐在那高堂之上,假装悲悯的俯瞰着众生。
她要让尚在人世的阿生好好看着,她如何掀了这高堂,让那些泯无人性的禽兽跪地求饶。
“跟我来。”青云转身,带她来到客栈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将门口打发了两个小厮守着,掩了门,让红衣入座。
他将案几上的茶具用手臂撇到了一侧,从座下直接掏出了两坛酒,“尝尝,是京城的美人笑,以前的你,最爱喝。”
红衣也没客气,将酒坛上的封蜡撕去,也没找个酒皿,两只手端起坛子就灌了一口,“香!”
“红姑娘,”这一次,青云并未唤她楚儿,语气有些严肃,仿佛第一次从心底接受了她这个新的身份,“其实从你第一次来济苍山,你就从未信过我。”
红衣抬头,青年的目光干净又忧伤,目光交接之处,似要把她的心底看穿。
“我今日要与红姑娘说的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只说一次,我不强求于你,你作何选择,皆由你心,如果红姑娘听完之后选择放下过去,青云我自不会再纠缠。”
他单手拎起面前的酒坛,狂灌了几口,似乎在做什么抉择,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本是罪臣楚崇藩之女,有爱你的娘亲和三个兄长,可你爹爹身为一国首辅,却与国君政道相悖,谢广马背上打天下,主张沉赋苛法出良民,而你爹爹却道德政兼修才滋养民生,那些年,北戎猖獗,西羌又盛,谢广心力交瘁无心德治,每日朝堂之上与你爹爹针锋相对,日子久了,竟开始怀疑你爹蓄谋夺权,但无奈没有证据,于是他派了一个杀手潜入楚府,诛了你满门。”
红衣案几下悄悄握起了双拳,她虽记不起前世,但青云口中的娘亲和三个兄长却隐约与梦魇中的幻境匹配起来。
“你爹宽厚,又善治民,深得百姓与朝臣之心,谢广无法明着下手,所以才出此下策,谁都没有想到,他派的杀手竟是个八岁的孩童,那孩童先是以谢广义子的身份拜你爹为师,搏得了你爹的信任之后,才痛下杀手,那个八岁的娃娃。。。”青云一顿,“就是秦桑。”
一股凉意从红衣的掌心蔓延,加上梦境的几分渲染,让她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她前些年刚失去记忆时,执着于找回的过去。
“你跟着你爹的婢子海棠逃去了当年富甲一方的四海山庄,而我,也是在那时便与你相识。”
青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仿佛自己也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