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要温和许多，拐子却打了个冷颤，嗫嚅着交代：“阊、阊门城……”
“那就烦请阁下在前带路罢。”赵行云笑眯眯地道，低头看了眼在他怀里安睡的小姑娘。
她还是个浑身奶味的小娃娃，眉眼还没长开，只初有标致的美人相，脸蛋泛粉，看着软软绵绵的。只是眉心那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痣……
他目光不经意瞟向小徒弟，见赵诚月眉头紧锁，便知他也想起了关于面相的那句箴言。
【面无善痣，眉心痣更为大凶。】
“虽说面无善痣——”他甫一开口，就见赵诚月好奇地抬起眼睛，他对徒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但她今日遇见了我们师徒，那这痣不善也得善。”
从拜师的第一日起，赵诚月谨遵师父教诲，听得最多的是如何感应天道、顺应天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师父逆天改命。
而师父逆天改命的语气那么淡然，好似他已经逆过多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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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阊门内城，只见大街小巷上都用浆糊张贴着寻女的告示，告示上画的孩子眉目标致，乖觉可喜，额心还有一点胭脂痣，正与赵行云怀里的小团子对上了。
“这孩子原来叫做甄英莲。”赵行云揭下一张纸，叫竹人押着拐子往甄府的方位走去。“甄老爷是本地望族，又爱女至此，正在全城搜寻女儿踪迹……唔，难怪你如此着急带她逃往外地。”
那拐子羞愧难当地低下头，被赵诚月斜了一眼：“装什么呢？放心，你逃不了的，我时刻注意着你呢。”
他果然一刻都没有放松，同师父将拐子一路捆送到了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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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甄士隐丢了女儿，如今已是第十日。
他发动了全部家人满城搜寻，却始终不见好消息，正愁得与妻子封氏垂泪相对，没曾想这日忽然来了一大一小两位道士，不光带回了英莲，还把拐子也一同扭送进了府！
英莲还在昏睡，甄士隐见到女儿明媚可爱的小脸就忍不住涕泪连连，忙道谢不迭地将她接过怀里，叫管家请大夫来，又端正恭请赵行云两人进了正堂。
甄老爷本就深明大义，加之小女被寻回，他狂喜之余将心比心，斟酌着说道：
“这拐子专挑花灯节下手，还不知道害过多少孩童，不如将他送到官府去。”
“老爷真是世间一流人品。”赵行云由衷称赞道，又问他甄府旁的葫芦庙是什么来历，近来可有狸猫出没。
甄士隐答话间，封氏亲自给两位道士奉茶，路过拐子时有意无意一松手，滚烫的开水浇了他一裤子。
“嘶啊啊啊啊——”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嚎，拐子扑通趴倒在堂前，破烂衣衫下的皮肤红肿发亮，丝丝白气从上方冒起。
他的模样不可谓不惨烈，甄士隐被乡里举为望族，一向仁德名声在外，于是咳嗽着补了几句：“内子情性素来贤淑，绝不会动用私刑。方才只是手滑，咳咳，还请两位道长见谅。”
“这是自然。”赵行云头也不抬，只管喝茶，“贫道什么也没有看见。”
赵诚月亦连连点头，甚至还捏了个法诀，堵住了拐子聒噪哀嚎的嘴。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本事不浅，封氏很是喜欢，又发现他身上的玄色道袍很是单薄，便私下里叫管家拿来两件棉衣，在里面包了十块银锭，趁着赵行云师徒告辞时递给了他。
其实道袍足以御寒，赵诚月过冬用不上棉衣，而且他记得师父说过，他们修道的离凡尘中人愈远愈好——
“收下吧。”赵行云同他说道，“以后我们就住在甄府隔壁，相互要往来的多了，也不差今日这么一点。”
什么，赵诚月不可置信地望向师父，他今后要住在甄府隔壁？这个十里街仁清巷，地方偏狭，风水稀烂，一看就是常年火光之灾环绕，布局凶中之凶的居所？
盯着师父若无其事的脸，赵诚月心中忽然了悟。他接下沉重得出奇的棉衣，刚走出甄府便开口道：“是寻到师娘踪迹了罢？”
赵行云不置可否：“你个小娃娃不要想那么多。好了，随为师看院子去。”
师父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甚为熟悉，看来自己猜对了。赵诚月在心里摇了摇头，认命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