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的乡间小道边,惜春缓缓睁开眼,体内的剧痛已经消失不见。
她支撑着身体从草地上坐起,发现此处就是她之前坐管家马车路过的地方,离李府不远。
惜春不记得自己怎么忽然来到了这里,她环顾四周,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幅画纸躺在她的身边。画纸一片焦黑,几乎看不清原本画了什么,但惜春认得出来,这是挂在李府灵堂墙壁上的那幅山水画。
她还依稀记得,那幅画里原本画着青山一角,构图不错,上方飘荡的粉色云雾与山脚的褐黄屋舍相映成趣······
“别看了,画框烧没了。”
画纸突兀地出声,惜春被吓得微微一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忙捡起画纸,举在面前恭恭敬敬道:“晚辈圆虚,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谁是你前辈,关系倒攀得快。”画纸似乎轻哼了一下:“你不怕我?”
“‘大地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佛言众生平等,我自然不怕您。”
“我可是妖,妖也算众生?”
惜春点点头。
“之前想把你做成鬼妾的那贼眉鼠眼道士,也算是众生?”
惜春仍是点点头。
“那道士轻而易举就能取你性命,你却半点反抗之力都无,他跟你平等吗?”
惜春一愣。
“这点机锋都打不过来,小姑娘,你不适合修佛。”画纸中那声音懒懒道,“以后好好说话,别再扯那些你自己尚且不懂的大道理了。”
惜春抿了抿唇:“晚辈多谢前辈赐教。”
“现在跟我说真话。你真不怕我?”
“真的不怕。”
“我可是妖。”
妖类多是花木、动物化形,野性未消,心性残忍不讲情理,且其与凡人终归殊途,不可与之交。
惜春道:“我知道。可前辈虽然是妖,却在灵堂救了晚辈的命,又将晚辈送出李府,于晚辈有恩,晚辈没有害怕恩人的道理。”
与之前那句“众生平等”不同,这次惜春满眼真挚,恨不能在画纸上盯出两个真诚的洞。
“······行了,别一口一个晚辈的。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圆虚。”
“别装傻,我没问你法号。”
画纸中的声音好似有些不耐烦了,惜春不敢惹恼他,据实以告道:“我以前是贾府的小姐,乳名叫做惜春。”
“这还差不多。我是花家清原。你叫我清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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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水月庵的路上,清原一五一十地介绍起自己的来历。
他本是昆仑山巅一棵桃花古树,渡完千年雷劫后正要长眠,却碰见一位灰眼道长。那道长有几分本事,算出他命中有一有缘人,若能得见,可解千万年魂魄空虚之苦。
道长还说,那位有缘人身在庙宇里。
清原听信了他的话,又料想那人既与自己有缘,必不可能走远,道长所指应该就是昆仑山脚下的那座庙。于是他便下山在那座庙中等,其庙住持早已登天,却在庙里留下许多颇有灵气的画,他便住进其中一幅画里,一边攫取灵气继续养伤,一边等人。
可那据说能救他于水火的有缘人,却是迟迟不来。
“前辈在昆仑山庙里等了多久?”惜春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
“四十余年。”清原叹气道,“若不是表侄女来信求救,我还会接着等下去。”
他表侄女是一株名为葛巾的牡丹,她在数年前与凡人成亲,日子过得还不错。
只是最近世道乱了,各方邪魔歪道横生,一头屠鱼盯上了她的凡人夫君,她对付不过,被迫发了片花瓣来表叔这里搬救兵。
“屠鱼是什么?”惜春好奇问道。
“你不知道?”清原反问她,“屠鱼,战乱灾祸中所滋生,生得奇形怪状,一旦生出便法力巨大,嗜好蚕食愚人生魂,被定光如来燃灯佛镇住过一头。”
惜春摇摇头,“我没在经书里读到过。”
“那你还是读得少了。”
惜春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水月庵存经确实很少,好一点的都被师姐师太们拿走了,留给她做功课的经书只有寥寥几本,还是破破烂烂、经常缺页少字的。
清原没理她的小情绪,继续说道:“下山之后,我便与那屠鱼大战一场,彻底打散了屠鱼神魂,但也落了些伤。
葛巾过意不去,要我呆在她家疗伤,但我见不得她与那凡人夫君的腻歪模样,索性不告而别······本来要回昆仑的,半路却被李府的桃花气引了过来。”
李员外足足四十八位侍妾,府内桃花气冲天了,他好奇心起,不得不来看看。
清原略过了这句,只讲他暂且在李府墙上的挂画里歇下,原本想着安心疗伤,却不想李员外转眼间就暴毙,又叫他撞见惜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