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瞅准机会推开他挟制自己的右臂,拼命向前一扑,傅恒反应奇快,飞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将她一把捞回怀里。
“你!”芳菲见她居然敢伤尘无心,气得什么都不顾了,果断拿过尘无心的匕首便朝她后心掷去。
与一般带着内力的暗器不同,那匕首没有破空的风声,又因为是临时起意,傅恒居然没有察觉——
他只感到迎春温暖绵软的身体在怀中忽然一沉,然后才看见刺入她后背的那把匕首,以及从匕首边缘慢慢洇出的鲜红的血。
那女子看着没修过功夫,因而匕首入得不深,应该不深……绝对不深,一定不深,他接住迎春如沾雨蝴蝶般娇弱的身子,屏着呼吸,不敢愣神一刻,凭本能撕下披风,捂住那洇血的伤口。
不知怎的,看着他空白而不知所措的神情,迎春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
她余光瞥见尘无心已经处理好左臂的伤口,正从身后绑带里抽出兵刃,于是不顾后背血流得更凶,费力地将傅恒身边的剑捡起,递到他微微发抖、青筋鼓起的手里。
傅恒目眦欲裂瞪着她:“你干什么?不要乱动!”
“春和。”她只顾着将剑柄塞入他手心,艰难地喘着气说,“春和,不要为我丢掉剑……”
傅恒,他合该是冷静的、强悍的,一往无前的,永远都有主意、永远不会落败的矜贵富察氏,怎么可以因为她受一点伤,就变成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呢?
“……不要让我变成你的软肋……”
她嫁来富察府本就是冲喜的,她应该让他变得更强,而不是让暗处的敌人发现他的弱点。
“……那两人妄想拿我对付你,不要让他们赢。”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强撑的一口气耗尽,终于脑袋一歪,在他血迹斑斑的怀里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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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上看,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往下看,似乎是绵延不绝的山峰;仔细一看,才察觉到双脚离山很远,她不是在走路,而是在群山之巅上空飘荡着。
迎春困惑地皱起眉头。
她最后的记忆还是那座阁楼,劣质的油灯点亮,灯光如豆,楼外大雨瓢泼,傅恒带着满身湿淋淋的血迹,一步一步登上楼顶,残忍漠然,像是从地底来的冷酷修罗。
然而下一刻,他面无血色地压住她的伤口,大手热得发烫,仿佛那柄匕首刺进的是他的心窝,那样痛不欲生、方寸大乱……
是了,她被芳菲的匕首刺中了,可是伤口呢?阁楼呢?那两名匪徒呢?她的春和呢?
难道她又死了一次,可这次不能重生了,于是她带着记忆托生成了山间的清风?
迎春想,这可不行,她还想再见一见春和呢。
她试图停下转身,离开这些看不到边际的群山,转而去京城的富察府看看。但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她还在白雾里向前飘荡,有时快有时慢,速度浑然不由自主。
“你这生魂,还想飘到何处去?”周围本来满是寂静,一道戏谑的声音却从下方传来,迎春一愣,随后身体忽然下坠,直直落到山巅。
这座山巅被郁郁葱葱的古木包围,在中间留出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两块巨石,看样子是一块巨石从中间分裂而成的。
巨石边立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清瘦男子,修眉鹰目,长身玉立,看样子年近不惑,双眸中却有一股寻常中年人眼里绝难见到的精气。
那道袍男子一招手,迎春就被迫飘到他面前,发现他一双鹰目居然是少见的灰色。
他挑眉笑道:“迎春姑娘,哦,现在是富察夫人了,别来无恙啊。”
迎春正要问他是何人、怎么会认得她、如何才能回到身体里,就见上空的白雾忽地向两旁分开,从中间出来一位翠雪荷衣的仙子。
只见她双臂抱起,冲道袍男子一哂。
“赵行云,自你那心上人在放春山作乱以来,谴香洞秩序不再,正副十二钗命册湮灭无余,太虚幻境灵力崩坏,甚至衍出三千小世界……你怎的还敢来叨扰,是嫌这太虚幻境不够乱的么?”
“这怎么又来一个没有禁制的生魂!”她转向迎春,端详几眼,忽然蛾眉一紧:“这是荣国府贾家的二姑娘?”
接下来这位仙子的话迎春全听不大懂,什么“她的生魂如何在此处”、“怎么没遇见孙绍祖”、“怎的一切都乱套了,都怪那只野猫”……
在她抱怨到那只野猫时,赵行云笑眯眯地截住了话头。
“内子是淘气了些,贫道日后一定多加管教,警幻司主见谅。”
他亲切地抬起眼皮:“不过司主怎么又翻起谴香洞这笔账来,之前咱们与贫道徒弟不是早盘算清楚了么?”
“按你们的规矩,每有一人命册重塑,其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有贫道帮忙,天上的劫雷穿梭世界也能追着人劈,你们讨来的灵力只多不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