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飞快跑过前院,从石桥上经过,湖底游鱼都被惊扰了浅眠。他径直跑向知春楼,发现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南嘉一见是他,立刻就要关门。
“等等!”王献之扶住了大门,“容娘如何了?”
南嘉垂着眼睛:“女郎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要进来。”
她也戴着面纱,院落里都是艾草的气味。王献之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透过屏风,王献之看到郗道茂躺在床上,床帘半开着,郗道茂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
他快步走上前去,端起旁边的茶盏,扶起了郗道茂的身子。
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郗道茂这才有了力气说话:“你不该进来。”
王献之放下茶盏,仍旧紧紧抱着郗道茂:“明年我们便要成亲了,照顾自己的妻子,不是为夫应该做的吗?”
郗道茂眼角落下了一滴泪:“官奴,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吧。”
王献之愣住了,他反应了一阵,才明白刚刚那句话对自己的冲击力有多大:“容娘,不要说这样的气话。”
郗道茂又咳了两声,抬眼看去,看到王献之清朗的眉眼,此刻充满了担忧。
这样的眼神,她曾见过。在铜镜中,她身中白发散之毒,弥留之际,他便是这样的眼神。
她从前不相信那面铜镜,可如今,看着庾昭和谢玄、看着这场时疫,她心里明白,或许那镜子里,真真就是她的一生。
而她明知二人今后的路是那样坎坷,倒不如就此了结。
或许这场时疫,便是她的机会。在最热闹的时分离去,总好过之后大厦倾颓。
郗道茂闭上了眼睛,眼角那滴泪水顺着划了下去。
王献之慢慢将她扶回了枕上,看着郗道茂还是不肯睁开眼睛,他只好慢慢放下了床帘,走出了内室。
此时南嘉、燕燕和蓁蓁都立在门外,院门口,谢道粲、庾昭与司马道福都担忧地望着里面。
“大夫可来看过了?”司马道福问道。
“孟大夫开了些缓解的方子。”谢道粲回了一嘴,眼睛还直直地望着里面。
“朱华,去唤沈大夫来!”司马道福招了朱华过去。
不一会儿,蔡氏和郗恢也都来到了院门。眼看着蔡氏就要进去,南嘉、燕燕和蓁蓁一齐跪在了月亮门前:“夫人,女郎交代了,万不可让夫人进去。”
蔡氏急得就要往里冲,而此时王献之也走了出来,见到蔡氏,他鼻尖一酸,跪在了郗道茂中庭的桥上,对着蔡氏重重地叩首:“舅母,我在,我会照顾好她。”
蔡氏狠狠地垂着自己的腿,眼中两行清泪流下来,郗恢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谢道粲和庾昭也纷纷跪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容娘这边有我们,郗家正需要夫人。”
听着庾昭的话,蔡氏忽然没了力气,她绝望地看向院中的桃花树,里面浓郁的艾草香已让她想象到了容娘此刻的样子。
“她从小就依赖我,如今生了病,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
可郗恢跪在她的身旁,死死抱住了蔡氏的腿:“阿娘,容娘亲自叮嘱过不然您进去,此刻有子敬在,她会挺过来的。”
周遭的人哭成了一片。
可蔡氏却忽然发怒道:“都哭什么!容娘好好的,用不着你们哭!”
众人忙止住了哭声,索性沈大夫此时已赶到了门口,王献之将他迎了进来,对着蔡氏重重叩首,吩咐南嘉将门关了起来。
“子敬在,容娘在。”这是关门前,他说得最后一句话。
沈大夫去号了脉,从药箱里掏出药材来,称好剂量,一并交给了南嘉。
燕燕带着沈大夫出去,蓁蓁则在廊下点好了炉火。药香慢慢散开来,室内很安静,容娘似乎已经睡去了,双目紧闭着,只有眼角有一滴泪痕。
王献之慢慢坐到了床边,用手拭去了她脸上的那滴泪。他的手紧攥着郗道茂的手,从那冰冷的指尖,王献之感知到了她的生命在慢慢逝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声音轻轻的,可是恰好能够传到郗道茂的耳中。后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舌尖,就那样生生忍下了鼻尖的酸楚。
夜色慢慢降临,房间燃了灯。郗道茂由王献之扶着喝下了药,此刻在她的要求下,窗子半开着,王献之抱着郗道茂坐在美人榻上,望着天上一轮下弦月。
郗道茂的嘴唇泛白,气息也变得幽微。她的青丝散开,眼皮沉沉地,似乎随时都要合上。
“官奴,你信不信,我已知道了这一生的结局?”
“我信,那你说,我们的结局是什么?”
“是别离。”
窗外有草虫的低鸣,蔡氏、郗昙、郗恢、谢道粲、庾昭以及司马道福都守在院外,看着里面灯火不歇,她们的心都悬在一把尖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