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将净过脸,水渍沾染额前与鬓角的碎发,微微湿润。
陆无咎骤然发问,苏酥只怔了一瞬,“嗯,今晨世子离开后,祖母让我把清辉院当做自己家安置。”
她的眼眸澄澈明净,恍若被水洗濯过一般,没有夹杂半丝杂质,十分纯粹。
毕竟明面上两人已结为夫妻,如若清辉院没有她的半丝生活痕迹,才叫人生疑。
陆无咎没有多加责怪,视线越过她,步子也转向内室,将绯色官袍换成霜色燕居服。
在玲珑坞里苏酥就曾听闻世子白衣骋骋、不然纤尘,这样的人必定界限感极强,忌讳别人的冒犯。
因此她将起居物件搬来主屋时,也没敢做大的改动,仅仅是添一些无伤大雅的摆设。
但她从世子素来波澜不惊,一踏入屋内便眉宇微蹙的面上,读出他的愠怒。
苏酥与他擦肩而过的一刹出声:“下次主屋内若再有改动,我会禀明世子。”
“无妨,你自己看着便是。”陆无咎脚步不停。
他的回答是敷衍也是心底所想,左右不过一个夜里安寝的地方,不值得过多操心。
只是屋子里的那抹暖色与生气,让他一时不习惯罢了。
陆无咎的作息很是守时,戌时一到,苏酥隔着玉莲花屏风,见他站立时挺拔如松的身影躺在床榻之中,卧如山岳。
她吹灭烛火,轻手轻脚躺进东次间的软榻,拥着在林家睡了半年的熟悉的雪青色被褥,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晦暗,并未完全盛亮,亦如早起的人头脑昏昏沉沉,睡眼惺忪。
苏酥几乎与陆无咎同时起身,事实上,她醒的比陆无咎更早些,担忧发出动静惊扰他熟睡,在炕上睁眼半晌,听闻世子起身的响动,她才跟着起身。
丫鬟端来两人盥洗的用具,陆无咎一如往常,自顾自洗漱更衣,没有与苏酥说一个字,径自去上衙。
苏酥不在意,她让千梨择了一套丁香色绉纱长裙,颜色低调却不沉闷,鬓边簪一支红珊瑚发簪,添一丝婚后的喜庆。
她不讨林氏喜欢,一丁点错处都会在林氏眼里无限放大,更应小心谨慎。
林氏住在公府东边的照月堂。
新妇嫁人后第一日单独给婆婆请安,苏酥不敢轻慢,她简单用过早膳。
来到照月堂时,主屋的红木格子门紧闭,值守的丫鬟还站在门外。
“世子夫人来得这般早,还没到少夫人起身的时辰呢。”丫鬟笑脸相迎。
她们侍奉林氏多年,也算公府的半个老人,双十年纪有的尚未出嫁,私底下相聚讨论陆世子清冷倨傲,俊美无俦,跟佛龛里供奉的仙人一样。
这样的主子即使不能在跟前侍奉,远远看上一眼都赏心悦目。
早年有不安分的丫鬟自恃有几分好颜色,给林氏耳边吹风,自荐做世子的通房丫鬟。
林氏同意了,人都沐浴熏香送到清辉院主屋内,从藏书阁回屋的世子见之脸色瞬间肃沉,登时恼了。
唤来二门外的仆人,在众目睽睽下强行将人拖出去,痴心妄想的丫鬟抱胸瑟缩,薄纱轻衣遮不住曼妙春.色。
这就罢了,世子当晚还让仆人把那张床榻烧成灰,嫌弃之情不言而喻。
那丫鬟没攀上世子金枝,又失去清白,幻梦破灭,当晚选择投湖自尽,所幸被人救下,匆匆送离了公府。
好歹一个少夫人跟前说得上话的一等丫鬟,就这样辱没了清白,险些丧命。
英国公府家风清正,无甚后宅倾轧,此事犹如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泊,在公府的下人中传遍了。
险些闹出人命,林氏再也不敢随意往清辉院送通房,脸色却是一日日愁苦下去。
然而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就在众人包括身为母亲的林氏,都认为世子超脱世俗,做了俗家和尚,他竟从乡下领回来一个远房表妹,不顾宗法族规,求娶为妻。
昨日春归堂新妇敬茶,守门丫鬟没去,今日才得以亲见到底是何女子,能让世子一见倾心。
眼前的女子铅华薄施,就像擦净沙砾的南珠,莹润耀眼,端的是蛾眉曼睩、仙姿玉貌。
丫鬟一瞬便明了了,从前那个丫鬟的几分颜色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也这有这样让人挪不开眼的玉人,才能与世子相配。
苏酥点首明白,只道:“那我暂且等上一等,待婆婆起身便是。”
丫鬟也没说什么,主子未醒,也不能将人迎进去等候。
东方破晓,初升的金乌从巍峨山巅爬上辽阔天幕,倾洒温暖的曦光。
苏酥在廊芜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也未听闻林氏起身的动静。
她在江左林家待过半年,每日无论风霜雨雪,都要在卯时前给名义上的母亲晨昏定省。
怎的公府规矩松散得还不如小小林家?亦或是林氏有意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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