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反问:“怎么,你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静临站起来,拉着翠柳要走,“你要……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与我何干!”
她想说“你要死要活与我何干”,死字尚未出口,觉得不吉利,赶紧改了口。
段不循显是听出了这个转弯,不由得意起来,“这就想走?段某的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静临豁然转身,气哼哼道:“你难不成要杀人灭口么?我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是谁说的下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我?”段不循将眉毛耸成个挑衅的形状,“若不想丢了你的小命也行,只要你随我走一趟,等贩完了这一趟茶,你我便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便不担心你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届时,我自然会放了你。”
翠柳闻言急得不行,比比划划之余,又加上咿咿呀呀,意思很明确,“不去!”
静临的心却砰砰跳了起来,三分害怕,七分兴奋,面上故作镇定,“你是认真的么?”
段不循紧盯着她,看她额头和鬓角处细小的绒毛似乎都竖了起来,便以为她是怕了,遂笑着摇头,“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放心吧,既不会要你的小命,也不会要你去贩私,只要你……再待一会,酉牌时分,船只解缆出发,就放你回去,如何?”
戏谑惯了的人一旦换上柔声细语,像是在恳求,便会显得格外温存,格外真诚,有一种引人点头的魔力。
静临又坐回去,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忽然间就想到了他的身世,语气也变得柔和,“你……还有事?”
段不循起身为她和翠柳各倒了一盏茶,“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静临一囧,很不想教他知道自己已经穷到了如今的程度,怕他笑话,便扯谎,“没事做,闲逛。”
段不循的双眼鹰隼一样追着她的,“是么?徽州人没见过码头?”
“你怎么管的这样宽?”她顶了一句,“没见过北京的码头不行么?”
“不是,”翠柳插了一句,“呀!我能说话了!”她惊喜道,“不是闲逛,我们是想省点银子,便到这来吃扁食。”
“哦——”段不循拉长了声音,目光玩味地看向静临。
这个爱财如命的丫头,一张口就管红萼要了五两银子,怎么如今穷成这样了?
他心中猜测她的银子花到哪去了,想来不过是两处,一个是贴补隔壁王婆的丧事,另一个就是养活她那好吃懒做的婆婆和小叔了。
心里不是滋味,他又问她,“近日没人请你梳妆?”
静临很是不想在他面前露窘,却堵不住翠柳的快嘴,只听她苦道,“银儿的事还多亏了大官人,前因后果想必您都知道,我就不饶舌了。这种事……您也知道,长舌妇嘴杂,闲话传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静临气不过,就好好教训了她们一番。唉!是出了一场气,我们心里也痛快,可是她也被连累了,如今不止我们坊,就连附近乌善坊、乌良坊的人也不愿意请她了。我们那间茶水铺子本就生意不好,如今她没了进项,我们就合计着一起做生意,将茶水铺子改一改,只是暂时还没想好做什么,便出来闲逛,想着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
原来是这样,段不循了然看向静临,怪不得她忽然要开铺子。
何必如此辛苦,不就是银子,他有的是。
他很想冲动地与她说,“想要银子尽到我这里取。”
可是她……他看向她,发现她已经羞愧得手足无措。
他在心中叹气,穷困本是无所谓羞愧的,可她是个能将三十顷地契轻易拒之门外的性情,与他自己一样,可以钻营,可以受苦,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赚银子,唯独不能要别人的施舍。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害怕旁人的怜悯,与害怕旁人的轻视一样。
于是,他又换上惯常的玩世不恭口吻,“啧啧!你们也是背时!这样,我出五十两银子入股,三年之后,你们每年都要将盈利的三分之一上交给我,如何?”
“啊?”翠柳有点惊。
“不行。”
静临断然拒绝,他腰缠万贯,出五十两银子入股,听起来都可笑,这不跟送钱一样?
段不循看着她,一笑,又道:“也罢,我也怕你们将我的本钱都给赔光了!要不这样吧,我借你们五十两银子做本钱,利息就按三厘算,三年后连本带利还我。你们若是同意,咱们当场立字据如何?”
“三厘?”静临的眼睛眯起来,嘟囔道:“我听说市价是二厘五。”
段不循弯起眼睛,“说三厘就三厘,你们借不借?”
翠柳没主意,拉静临袖子,小声问她,“借不借?”
静临觉得段不循眸中的光像是挑衅,嘲讽她没有胆量,怕三年后还不起。
“借。”
她终于做了决定,豪气道:“拿笔墨来,这就给你立字据!”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