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算有惊无险,第二天余长河看着能下地干活的余改,漏出些许不屑的神色,转头教育起梁红
【你看,这不是好了。】
十二岁这一年,二十岁的大姐余麦出嫁了。余改剪掉了蓄了六年的长辫子,卖了四十块钱,给大姐买了一件大红的棉袄当嫁妆。大姐从小没少欺负她,但也没少在外人跟前护着她,余改记得大姐的好。
余麦嫁出去这天,余改看着满地的红炮渣子发呆,她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人都笑得那么开心,明明她少了一个姐姐,却仿佛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也就是这一年,四十岁的梁红终于生下了儿子。
这十二年里余长河也不是没想过再要,就怕一连生出四个女儿来。他四处打听生儿子的偏方,心想着能使得法子都使了,老天爷也该给他个儿子了。
结果到了生孩子这天,接生婆告诉余长河,孩子倒是个带把的,但是要了他娘的命。
梁红难产死了,只保住了儿子。
余长河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默不作声的进了产房,在梁红耳朵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最后轻轻攥了攥梁红的手,说了句
【你慢些走,我好撵上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改好像看见从没掉过眼泪的父亲红了眼眶。
梁红被葬在了余家的梨树林子里,从那天起,余改就不怕在晚上看林子了。她总是坐在母亲的坟头旁,用一块手帕擦着墓碑上的灰尘。墓碑是余长河叫人打的,他说
【有主了,在那边能抬得起头来,不叫野鬼欺负了。】
宁小君有时过来陪着余改守丧,余改不出声的哭红了眼,他就拍拍她的背。宁小君不会安慰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一旁陪着,像以前那样,拿着蒲扇帮余改赶蚊子。
【小君哥。】
余改唤他的名字。
【哥在呢,哥给你赶蚊子。】
【你也会走的吧,像娘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宁小君忽然呆住,霎时间忘了怎么呼吸,只觉得心里一阵阵难受,喘不上气来。
【不会的,小君哥一直都不走。】
余改笑了,她扭过头来看着宁小君
【爹让我在家看弟弟,我以后不上学了,可是哥,你的前程还光明着哩。】
宁小君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县城高中的,再过几天就开学了。到时候他就没法天天陪着余改上学,也没法帮她干活了。
【明天你在这等着我,我给你个东西。】
第二天,宁小君一个人跑去了县城,他来到考上的县城学校,问门卫要了学校的邮箱地址。宁小君没来过几次县城,人生地不熟,等他折腾完,天色已暗了下来。他赶着最后一班车回家,把学校地址写在纸上,急忙给余改送去。
【等你以后有空了,就写信送到这儿,哪怕你以后走远了,我也能找着你。】
没过几天,宁小君走了。余改在车站看着车滚轮掀起尘土,看着大巴越过田野,越过宁小君常带她去的小卖部,越过那片梨树林子,仿佛越过她的十二年,一直往前走啊走,走啊走,直到一点影也看不着,直到大巴车沉入地平线。
她手里握着那张纸条,把地址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这样小君哥就能听见她心里说的话。
【小君哥,你带我走吧。】
余长河给家里唯一一个男孩起名叫余思思。
余改觉得父亲是有些变了,以前他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有农活的时候干农活,没农活的时候接些散活来干。可现在,父亲不干农活的时候就抱着余思思,在卧房里的木板子床上坐着抽烟,从早起坐到晌午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像在给什么人交代什么事。余改隔着窗户偷听过一次,她听见父亲抽烟抽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红儿啊,你莫着急,等孩子都成了家,我就来了。】
余改也没再去上过学,二姐余才十七岁,这些天余长河也给张罗着相亲。余改白天给弟弟换尿布,喂白面糊涂,用被单子把他裹背上背着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哄他睡觉,哄睡着了再去给他洗尿戒子。
有的时候余思思一直哭,怎么也哄不睡,余改也就跟着哭,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但每次哭完都睡得香。后来她想,应该是她一哭,母亲就能知道,就能来她梦里看看,她就能睡个安稳觉。
也有时候,余思思早早的睡着。她就会翻出自己偷偷攒钱买的信纸,在昏黄的灯光下伏案良久。
十三岁的春天,余改的二姐也嫁出去了,婚宴就在宁小君寒假开学后几天。
【小君哥。假期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又走了半月了,当给你们老师说,假期应该再长些。前些日子我二姐也嫁了人,新郎是杨大夫的儿子,我又想起那年你带我去大队诊所看病,你这是不是也算救过我一命了?
余思思已经一岁了,这些日子又胖了些。不知道小君哥在那边过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