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裹儿的名字,本来还嘈杂的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望西京城内的百姓都知道城后的山中住着一位云游女冠,女冠收养了一个从渡厄江中乘冰莲顺流漂下来的女孩,那女孩脸上有好大一处火焰纹的印记。
人们向来如此,对有奇特身世的人,一般有两种态度:大肆吹捧,或是敬而远之,即便被敬而远之的人并非任何大奸大恶之辈。
而“裹儿”便是被敬而远之的存在。
即便裹儿当年被从江中救下时,已被神殿的祭司确认过是人族,但从渡厄江巨浪下活下来的裹儿,在那个特殊的天狼之祸刚刚结束的时机被捡到,也就被扣上了“不详”的帽子,即便这“不详”的说法根本就是无厘头,但裹儿因此也是被人们疏远的存在。
若非收养裹儿的那位女冠经常来城中免费帮城内百姓做些法事,怕是裹儿也无法在望西京城内立足。
自记事以来,但凡来到城中,裹儿基本都是穿着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好在这样的装束在望西京城中并不罕见,今次这番大大方方出现在人群中,实属是第一次。
裹儿似是早已料到这番情景,神色不变,把腰间布袋解下,放到路边,然后缓缓走向那巨大的红色战鼓。、
她幼时便喜爱看谒金乌之舞,看了多了,便也记住了这支舞的所有动作,久而久之,竟也跳得像模像样。
放在其他人身上,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这支舞仅仅靠看是绝对记不住动作的,更别提舞出这支祈神之舞。
可是裹儿便便记住了,学会了。
但是不知为何,姑姑却不喜欢裹儿跳这支舞。
某次灵乌大祭结束归家之后,裹儿回忆着看到女祭司们和城中百姓舞动的景象,竟不自觉舞了起来。
在她将整支舞舞动完毕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这支舞她已经舞了千百遍一般,即便只是第一次跳,但所有动作都能自然地接下去。
裹儿本想和姑姑分享这件事情,但是一转头,便看到姑姑默默地看着自己,神色中是裹儿读不懂的东西。
姑姑没和裹儿说什么,便转身回屋了,留下裹儿一人在原地楞了许久。
她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姑姑不喜欢这支舞。
所以,从那以后,裹儿再也不曾跳过。
但是,前些日子,在来到城中采集时,无意听到从帝都来的一行商人说什么羽族帝姬大限将至,怕是不久以后羽族除清翎君外唯一的一只凤凰也要陨落了。
因此,裹儿才决定在灵乌大祭上再舞谒金乌,以为羽族的那位凤凰神女祈福。
凡人祈愿,大部分是被灵乌洲的神族接收了,神族完成凡人的祈愿,而凡人付出的除了贡品外,还有摸不到看不着的气运之数,这部分气运,也全然归了凡人所祭祀的那位神族。
一物换一物。
只是人族之大气运千年以来几乎消耗殆尽,气运之数尚且不能来到神界,极少有人能有气运之数来到神域,更别提其他了。
不过就算几乎再怎么小,裹儿还想试一试,羽族帝姬对凡人有大恩,若非羽族帝姬当年走出凤凰林,恐怕裹儿也不会顺利被人从渡厄江上救下,而是被不知路过的妖魔鬼怪给生吃了。
裹儿踩着鼓旁的台阶,一步一步朝大鼓走去。
就在裹儿开始动作之时,周遭也慢慢恢复了窃窃私语之声。
就在刚踏上鼓面之时,裹儿神色一变。
就在刚才,她好像看到了两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一起在一面精美的绘着神凤、金乌的大鼓上起舞。
可是一恍惚,裹儿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根本不是实景,可那场景也不像是脑中所思所想。
她愣住了。
那两个女子是谁?自己又是在何处“看到”她们的?
“鸾儿,在你离开之前,再陪我舞一曲谒金乌吧,就在这,在我阿兄遗骨之前。”
“鸾儿,我食言了,对不起。”
“鸾儿……”
……
是谁在说话,是什么声音?
她又是谁,是裹儿,是鸾儿,还是红衣女子。
“裹儿姑娘,还请快些舞谒金乌第九式。”
神殿辅祭司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裹儿这才惊醒。
她刚刚是怎么了,听到的又是什么声音?看到的那个两个女子又是谁?
可是裹儿知道现在不是她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
她闭上双眸,定了定神,再睁眼时,眸中又没了方才的迷茫。
双手合十,头微微扬起,朝着东方神域的方向一拜,随后,伴随“咚”的一声脚踏鼓音,周围的人群再一次安静了。
任谁看到裹儿这第九式的起势之资,都能看出这是一个极其擅舞谒金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