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的身影迅疾如电,过处掠起浓重的铁血气味。
方才段锦趁段秀不备,跳上一匹马高呼道:“诸位!大皇子刚刚得到消息,紫轻侯父子勾结北周,通敌叛国!请诸位将士随我诛杀叛逆!”说完便驾马向外冲去。
这话漏洞百出。大皇子的消息是他给的,他如何证实段珩父子的阴谋?又凭什么让那么多段秀的兵士听令于他?
可就凭他话中“通敌叛国”四个字,足以引起一瞬间的骚动。
只要一瞬间便够了。
段锦带来的虎威营反应迅速,立刻翻身上马,大喊“诛杀叛逆!”然后一路随段锦冲破外围防线。
一切发生得太快,段秀只来得及掀了大帐出门,却见段锦的人马已在南边撕出一个缺口。
“给我拦住他!”段秀大喊。
可刀枪剑戟声之下,这话轻如鸿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段锦逃走。
段锦心急如焚,出了包围后便下令道:“虎威营兵分两路,一路随我捉拿段珩,另一路回禀薛长史,务必告知他段珩父子谋反一事,让他随时做好准备。”
“是!”
眼见漫漫黑夜镀上层层天光,段锦沿着禾襄被掳的踪迹一路紧随,但总在快要追上时又被甩开。
薛易收到消息,派了三四拨,无一例外都是让他回撤,大局为重。
他心里很清楚,此刻最该做的是赶紧回京郊大营,赶在段秀之前起兵勤王。
可他的手握着缰绳迟迟不愿松开,甚至在他掌心磨出了深深的血痕。
前面是他五年没见的阿禾,是他少年微时相依为命的姑娘,是他放在心上时时挂念的身影。
是的,身影——容貌他已经忘了许多了,直到方才得见,他才恍然记起那个胆怯的,却又带着好奇的澄静目光。
纵使不愿承认,段锦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阴谋倾轧,九死一生,每天在刀锋边缘行走,他的心已容不下什么儿女情长。阿禾固然纯善美好,可就算他们真的在一起,又能够快乐多久?
他不是当年那个段锦了。
那个月夜带着姑娘偷偷跑出去游湖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他还是要追。
段珩不能逃,他到底有没有叛国,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自己必须当面问个清楚。
而段珩逃脱的方向让段锦心中一惊——他竟如此大胆!虽然绕了几条山路,但方位在段锦心中清晰可辨。
正是京都方向,南华门。
禾襄被横放在马背上头朝下,一路颠簸得吐了好几回,但那个绑着自己跑的坏蛋却压根不停下,就知道往前冲。
她终于再也忍不了,大喊道:“你放我下来!”
段珩停下了。
他并不是因为听到了禾襄的呐喊,而是他看见了身前出现的一人一马。
“放了她。”禾襄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段锦。”段珩眯了眯眼,用缰绳勒住身下躁动的马。
“放了她。”段锦重复了一遍,这次伴随着剑出鞘的声音。
段珩没想到他竟然独自一人追了过来,看来段秀那傻瓜没拦得住他。
“你好像搞错了,”段珩轻蔑一笑,“人在我手上,开价的应该是我。”他说着把禾襄从马背上拎起来,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擦出一道血痕。
禾襄吃痛,下意识叫了一声:“阿锦哥哥!”
段锦握着剑柄的指节捏得发白,可他说不出话。
半晌他开口道:“段珩,”他拼命压住声中的颤抖,好让自己看起来胜券在握,“你杀了她,我们的交易可就做不成了。”
段珩丝毫不买账,持刀的手纹丝未动,他嗤笑道:“交易?我倒不知我和三殿下还有这般交情。”
段锦也笑道:“这不就有了?我这有单大生意,权看小侯爷愿不愿意做了。”
段珩盯了他一阵,缓缓道:“说来听听。”
“听说宫里几个时辰前召了整个太医院,”段锦打马慢慢上前,小声道,“我大哥原本就是多疑的性子,如今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你猜他会怎么想?”
段珩冷哼一声:“还不是拜你所赐!”
段锦悄悄看了一眼禾襄,见她双眸隐有水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心中一痛,但碍于段珩,只好别过头去接着道:“此言差矣。此事并不严密,我大哥迟早会知道,你父子二人背着他另有打算。”
“而我就不一样了,”段锦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人你也知道,懒惰成性,不思进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和心爱的姑娘归隐田园。而你手上这姑娘嘛……”他突然吞吐起来,“便是……便是我当年在北周时与我私定终身的,还望小侯爷成全则个,在下必当感激不尽。”
段珩眸中目光闪动,而后口中大笑,笑声响彻山林,惊得鸟雀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