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禾襄没有等到她的少年。
她一大早就从被褥里钻了出来,麻利地把自己整理好,匆匆往墙下跑去。
她怕自己若是去得晚,段锦等久了,等急了,可能就不带她出去了。
她从清晨等到傍晚,日头东升西落,墙头的枝桠连动都没动过。
禾襄撇撇嘴,虽然知道昨天段锦可能只是哄哄她,今日并不会再来,但那一丝希望终于落空的滋味实在有些难受。
“骗子。”
禾襄念叨着起身,双腿已经麻木了,站起来的时候不由晃了晃,连忙扶住墙面免得摔倒。
站稳后她脚下碾来碾去,碾断了几根墙根的杂草。
她愤愤然又嚷了一句,“大骗子!”
“说谁大骗子呢?”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三分调笑,从身后高处传来。
禾襄猛地回头,入目便是一双含笑的眸子。
段锦对她眨眨眼,在禾襄发愣的时候纵身跃下,瞬间落在她身旁。
禾襄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的委屈一瞬间涌到眼底,开口已是带了哭腔,“你,你说好今天来的......我,我等了你一天......”
段锦听了可心疼了,小姑娘在这么个地方等了他一天。而他最是知道希望落空的滋味,心里一阵歉疚。
自己今日被其他事绊住无法脱身,没按时守约,的确理亏在先。
他忙在身上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什么,却忽然顿住,不再翻找,而是缓缓伸出细长的指尖,轻轻拭去禾襄脸上的泪珠。
“是我不好......今日是我来晚了,我段锦在此承你一诺,从今以后,与你说好的事,决不食言。”
禾襄渐渐止了哭,泪眼悄悄瞅着他,抽抽噎噎地问道,“那、那我们还出去吗?”
段锦觉得有些好笑,果真是少年贪玩心性。
他自然点头,但还是装作一副很困难的样子,“这个嘛......”眼看禾襄嘴角下撇,连忙道,“当然,今日我们去月下游湖!”
天色早已暗了下去,暮色里只看得见少年眼底的眸光,灿若朗星。
这次他们没有走密道,而是段锦搂着禾襄的腰,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拔地而起,踩过墙头,一路踏着树梢往远处去。
少年的衣角虽然洗得发白,却散发着清爽的皂角香。禾襄窝在他怀里,看不见周遭,只觉得段锦怀里很暖,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不禁闭上了眼,希望时间过的慢些。
不知过了多久,段锦停了下来。
禾襄睁眼,眼前一方四角亭,亭下有五六级石阶去往湖面,与水面相接处停着一叶小舟。
段锦顺着台阶走下去,撩袍登上舢板,朝禾襄伸手。
禾襄愣愣的,她从未乘过船。
段锦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又想到自己,面上笑容淡了几分,柔声道,“别怕,这湖不深,况且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见禾襄还在犹豫,他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难道不想玩个尽兴?”
禾襄眉尾动了动,终是提着裙摆,小心避过月光下的青苔,走到最下面一级石阶,将右手伸了出去。
段锦手上一使劲,把禾襄半拉半抱带上了船。
他不知从哪里学的划桨,一边朝湖中心摇撸一边对着禾襄道,“本应是夏夜泛舟最为美妙,这里会开满荷花,还有莲蓬呢!还有岸边......”
白玉盘下,少年声情并茂说了很久,少女翘着腿,托着脑袋静静听着,不时伸手捞一捞湖中月。
段锦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仿佛只要有月,有船,他就可以和身后姑娘一直待下去。
略带寒气的秋风吹皱湖面,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可谁也没有说要回去的话。
月夜太美,心情太过自在,禾襄眼皮一点点垂了下去。
段锦渐渐止了话头,把小舟停在离岸边不远的湖面,脱了外衣给已经睡着的姑娘,自己仰面抱臂,定定望着高高在上的明月。
今日中秋。
他人却独在异乡。
南梁和北周,就要打仗了。
自己又何时才能重返家园?
他又望向身边呼吸浅浅的姑娘。
自己回去了,禾襄怎么办?
段锦捏捏眉心,半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