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还有十里路,范明看到了来迎的卫均。
他一直提着心,生怕徐三小姐是个母夜叉,见面先打杀一顿再说。现在看到卫均笑吟吟的,还主动上来搭话,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前方可是范将军?”卫均面带微笑,向他抱拳。
范明把缰绳扔给亲兵,一派豪爽地上前见礼:“正是,阁下是卫将军吧?当真英雄出少年啊!”
“不敢不敢。”卫均谦虚地说,“我不过听令行事,三小姐才是真英雄。”
两人寒暄了几句,进入正题。
“本将奉齐刺史之命去平乱,哪知道行至半路,就听说城池被乱兵攻破了。想到城中遭难的父老乡亲,本将心中悲痛不已,可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手里这点兵马也没有夺回兴通的把握,只得先找个地方调整。得知三小姐到此,我便打算来投,只是消息到得晚,才动身战事就结束了。”
听他假惺惺一番辩解,卫均看破不说破,安慰道:“范将军的家人也在城中吧?还望节哀。”
说到这个,范明倒真有几分伤心。他的家底都在兴通,家中还有几十口人,城破时有护卫千辛万苦逃出来,告诉他家人都遭难了。
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他能东山再起,妻儿日后还会再有。
范明心里这么想,面上做出一副伤感的样子:“还要多谢三小姐为我报仇啊!”
卫均摆了摆手,义愤填膺:“这些乱兵无恶不作,天怒人怨,我们这么做理所应当。”说完,他缓和了一下面色,笑道,“范将军既然回来了,那就先进城再说吧!”
这话正中下怀,范明推水推舟:“多谢卫将军。我们在外头餐风露宿,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正需要回去休整休整。”
卫均瞥过去,呵呵笑道:“范将军回来得正是时候,城里刚整顿好,你们可以安心休息。”
范明总觉得话里有话,可偷觑一眼,卫均毫无异色,自顾自上了马,还转回头一派纯良地问他:“范将军不走吗?”
应该是想多了吧?范明回了个笑,上马号令部下:“回城!”
于是兴通驻军与来迎接的南源军汇合到一处,一齐踏上归途。
范明与卫均并肩齐行,心怀鬼胎地探话:“三小姐真是英明神武啊!那刘培可是经年老将,这次要不是遇着了燕二公子,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卫均哈哈笑着,面色得意:“这是自然,三小姐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范明不死心,继续问:“却不知三小姐用的什么法子?怎的三天就破了城,当真惊世骇俗。”
卫均眼神飘飞,含糊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会声东击西,我们难道就不会么?这边筑土攻城,那边在城门挖地道……嗯,用了些手段,把门给破了。”
废话,挖地道谁不会,他就是想知道什么手段!
范明感觉这里头可能有猫腻,想方设法探听:“兴通的城门很牢固,难道你们挖进去里面毫无防备?”
卫均当然不可能直说,便把话题给扯开来了。
范明耐着性子绕圈,好半天终于从卫均的抱怨里听出了什么。
“……这回与我同来的还有杜鸣,你知道他什么出身吧?吴子敬的降将,难缠着呢,范将军可要早做准备。”
范明一个激灵,竖起了耳朵:“是他吗?这位杜将军也是闻名遐迩啊!”
卫均皮笑肉不笑:“当然了,能被吴子敬看重,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他这人有个缺点,为人甚是冷傲,不爱搭理人,要是他有所失礼,范将军可不要生气。”
范明听出了些什么:“当然不会了,有本事的人脾气怪些也正常。”
卫均笑了笑,意有所指:“其实我们把兴通一围,乱兵没有支援,破城是早晚的事,快几天慢几天差别也不大,范将军你说是吧?”
范明懂了。看来兴通是杜鸣攻下来的,破门的法子他没说,所以卫均一知半解。
“杜鸣有些不近人情,范将军这几日迟迟不来,他颇有微词,在三小姐面前说了好几次。不过范将军放心,你也是情有可原,我会跟三小姐细说的。”
范明心领神会,一脸感激:“多谢卫将军,日后还请多多照应。”
然后两个人说了些城中的事,一来一往十分和谐。
对谈上,范明的心彻底定下来了。
他就说徐三小姐怎么会打仗,原来都是杜鸣的手笔。此人他早先就有听闻,据说十分得吴子敬看重,要不是他反水,那日徐三小姐怕是走不出雍城。
此番徐三小姐出门,全赖杜鸣带兵,因而对他言听计从。卫均原是徐三小姐的心腹,眼见自己被冷落,危机感大增。听说范明来了,看中他手里的兵马,想拉他一起对抗杜鸣,所以才这么殷勤,甚至亲迎十里。
弄明白局面,范明大感安心。杜鸣打仗行,可做人不行,现在仗打完了,不正是兔死狗烹的时候吗?
说着,他看到了兴通方向冲天而起的黑烟。
随着城门越来越近,还没烧完的京观出现在面前。
层层叠叠的尸体,堆聚如同小山的人头,有的还能看到上面惊惧的表情,壮观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