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粒碎银,道:
“甲子三号房,不夜宿,只歇一个时辰,银钱你看着收,额外要一桌酒菜,送到房里。这生意做不做?”
掌柜愣了下,但许是年岁大了,见惯了古怪客人,笑道:
“做的,做的。来啊,领客人上去。”
方世杰怔然,只觉耳熟。
二人蹬蹬踩着木制楼梯上了二层,进了“甲子三号”……客栈不大,房间也没几个,名字倒是起的气派,总共几个屋子,还要分个甲乙丙。
房间也不大,两个人一起便显得逼仄。
好在除了床铺外,一张桌子摆放在窗子旁。
季平安抬手推开,外头绿树荫荫,小河蜿蜒,石桥隐现,倒是个临街巷的位置。
方世杰站定在屋内,眼神中带着恍惚。
很快的,几样简单的酒菜送上来,摆在窗边的方桌上,店小二做了个“请”的手势,拎着托盘关门下楼了。
季平安径自坐在一头,勾勾手指,方世杰被操控着坐在对面的条凳上。
桌上酒壶自行悬起,仿佛被无形的手持握,分别倒满两杯。
季平安捏起自己的酒盏,没有喝,用筷子依次指点桌上的几样菜:
“素、肉、鱼、蛋……俱全。‘国师’可眼熟么?”
方世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忙从古怪情绪中抽离,皱眉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要说,跑了一趟路饿了,专门来歇脚用饭。”
季平安放下筷子,笑道:
“时间太久远,‘国师大人’您可能已经记不清了,我便提醒下吧,这处酒楼乃是余杭裴氏的产业,恩,准确来说,乃是祖产。”
“裴氏啊……”方世杰哦了一声。
季平安继续道:
“据说,余杭裴氏这一支发迹源头,乃是昔年一名唤作‘裴三娘’的女子,其本在澜州某小城开店,后来才搬到余杭,来了之后没有别的营生,也只懂得做客栈,便用积攒的银钱,开了一家小客栈,名字没有改,也叫福来。”
方世杰脑海中迷雾豁然劈开,那股熟悉感清晰起来,他盯着神秘人,迟疑道:
“就是这家?”
“恩,”季平安点头,叹息道:
“裴氏发迹后,在更好的地段开了更大的店铺,生意也越来越多,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格局,于是,也很少有人还记得裴三娘起家的那座小客栈。
但裴氏却一直留着,四五百年的光景,风里来雨里去,昔年的钱塘成了余杭,城中街道都翻了数次,城墙也垒了数番,物是人非,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家小客栈却一直都还开着。”
方世杰愣了下,语气复杂起来:
“怪不得看着有些旧。”
“早翻新了无数次了,”季平安说道:
“否则如何能抗得过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
方世杰忽然道:
“看着生意……也不很好。”
季平安点头:
“据我所知是一直赔本。但还一直开着,我之前来到余杭的时候,在城中闲逛,才得知这家店还在。据说,是裴三娘临终前在裴氏祖训尾巴上添了一条,即保留这祖产,这块地,这家铺子,任何人不得售卖。”
方世杰说道:
“以裴氏的家财,这几百年里便是最落魄的时候,应当也不至于差这么一间铺子。”
季平安说道:
“裴三娘是从艰苦年月里走过来的,大抵对于天降横财还是忧患居多。大概想着,便是有朝一日,天赐的家业都被收回去了,子孙好歹还有这一家小客栈谋生,能活到下一个繁华盛世。”
方世杰摇头道:
“裴氏的富贵荣华,乃是本……国师与神皇给的,普天之下,谁敢收回去?”
季平安说道:
“人死如灯灭。这个道理‘国师大人’莫非不懂?”
方世杰被这句话刺痛了。
身为皇帝,他岂能不懂?
正是因为太懂了,所以他才没有选择公开身份,直接杀去神都的路线。
小胖墩坐在条凳上,目光逡巡过桌上酒菜,又定格在对面斗笠蒙面的神秘星官脸上,一字一顿:
“所以,你大费周章,带我来此处,只是为了怀旧?”
季平安笑道:
“当然不是。只是想验证下方少爷的身份罢了。”
方世杰皱眉:“有话快放。”
季平安笑问道:
“你既自称‘国师’,想必肯定知道当初裴氏之所以发迹的缘由吧。”
就这?
方世杰小眉毛扬起,自信道:
“那是自然。昔年本……国师与神皇未起势时,曾受了裴三娘一饭之恩,理应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