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宣德殿,南宫月紧握的手才慢慢松开,脱下冠冕,颓然坐下,满身疲惫。
跟着进来的侍中们,有担忧,有兴奋,先前大殿中窃窃私语的嘲讽,都憋着气,最后看陛下治高思源又很解气,高思源就是其中说陛下尤喜貌美郎君那位。
“陛下,像高思源之流,就应该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派他去北疆,真是便宜他了。”一个气愤地说。
另一个反驳道:“此言差矣,与其治高思源的罪,不如派他去北疆,他是南方人,最怕冷,就让他亲自去北地看看我军将士,是怎么不惧严寒守护我大雍疆土的,让他亲自感受一下没有粮草的滋味,这不比治他的罪来得痛快?”
“还是陛下英明……”
南宫月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又吩咐齐公公,今日无论是谁求见,一律不见。
她刚刚在朝堂上信誓旦旦说信任摄政王,其实内心也忐忑不安。可两年前交出虎符的是她,如今骑虎难下的也是她。
唯有孤注一掷,赌摄政王还顾惜他们年少相依的那一点情分。
犹记得父皇驾崩那夜,前朝后宫血流成河,丹樨上的血渍,宫人更是花了十日才清洗干净。
那夜,赵宴礼浑身是血,提着滴血的长剑,像是阴间地狱来的夜魔,拉着浑身僵硬的她,踏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将她推到太极殿的龙椅上,然后率领满朝文武,行三叩九拜大礼。
“恭贺陛下登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雍万年万年万万年。”
那一年,她十岁,而他也只有十七岁而已。
他辅佐她度过了最艰难的两年,平定了内乱,将各路藩王压制得不敢反抗;又花了两年时间,推行了昭和新政,朝局总算安稳了下来。如果这两年能顺利攻下北越,大雍将再无外患。
父皇曾暗中授意她,赵宴礼有辅宰之才,如不能为大雍所用,可杀之!
又说,赵宴礼重情,如非万不得已,不可逼反。
尽管诸多流言,说他拥兵自重,说他司马昭之心,南宫月却从来不信他会谋反。
四年的朝夕相处,他悉心教导她处理朝政,待她如子侄般关怀备至,不似作伪。
赵宴礼六岁被父皇带进皇宫,亲自教导长大,父皇对他亦兄亦父,委以重任,甚至将他最爱的公主都交到了他手里,他敢背信弃义谋朝篡位,被天下人耻笑,戳脊梁骨吗?
南宫月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楚瑀这时走进来,就看到南宫月斜倚在暖榻上,阳光柔和地打在她龙袍上,金丝绣线熠熠生辉,形成一层光晕,像羽化成仙的神女,高贵不可亵渎。
南宫月听到脚步声,抬眸看到身着青色朝服,眉眼温润,气度儒雅的楚瑀,立刻正襟危坐起来,
“可查到了什么?”
楚瑀收起别样的心思,行了一礼,恭敬道:“回陛下,臣去兵部查了最近一个月的奏报,并未发现端倪,又去了一趟三司各衙,也没发现大军调动的消息。”
难道摄政王真的只是失踪?埋在雪山了?
如果他就此埋骨雪山,那北疆会不会乱?北越会不会趁机反攻?
南宫月一时心乱如麻,她怕赵宴礼真命丧北疆,又怕他挥军南下……
楚瑀斟酌道:“听说安南王太妃,近日病重。”
安南王太妃?赵宴礼的祖母,楚瑀这是提醒她,可以探一探安南王府?
……
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了宫门。
南宫月一袭红裙,脸覆面纱,坐在马上,撩起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
她已经两年没出过宫了,上次出宫,还是赵宴礼悄悄带她溜出宫的。
自昨夜做了那样一个梦,赵宴礼的影子好似无孔不入,随处都能想到他。
马车停在安南王府门口,还未下车,就看到一顶绛色小娇自王府角门抬入,身后跟了好些个丫鬟仆妇。
赵宴礼今年二十有三,至今未娶,也很少住在这座王府里,刚刚那顶小娇,是何许人也,南宫月并未多留意。
这时,一少年骑着褐色骏马飞奔而来,一袭黑色刺绣长袍,头发被墨玉束着,五官清俊,气度儒雅,竟有几分摄政王的影子,却少了一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润。
少年此刻面带焦色,看车架停在一旁,立刻翻身下马,刚要开口,忽看一红衣覆纱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立时被那双潋滟的眸子吸引了过去。
这双眼睛勾魂摄魄,眼尾上挑,美艳中带着凌厉,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惧意,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好生熟悉,好似哪里见过?
未等他反应过来,安南王府的侍从呼啦啦奔出,一雍容华贵的妇人,急忙朝南宫月行礼,“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却被南宫月打断,“寡人微服出巡,赵夫人切莫声张。”
赵夫人是京畿都尉赵奢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