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后方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自动腾出一条道,一名着月白长袍,腰系青色玉佩的男子穿过人群,站在了鱼听雪身旁,温和道:“是吗?”
鱼听雪乍闻这熟悉的嗓音,惊讶地抬头看向男子,恰好他也低头,两厢对视,面上不约而同荡起笑意。
“好久不见。”
“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又同时开口,最终相视一笑,极为熟稔。
“公子答得对,”老板牙龈紧咬,肉疼得胡须都拔掉了两根,恋恋不舍地将最为精致溢彩的一盏楼阁大灯递给男子。
男子摆摆手,笑言道:“我不常待在京城,留着也是浪费,您送给下一个有缘人吧。”
老板闻言急忙收了回去,笑得开怀,连连道谢,男子摇摇头,跟着鱼听雪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而街道左侧的酒楼二层,拓拔晗负手立于窗户旁,冷眼瞧着灯谜处。那名被他唤作“莫先生”的灰衣老者与他并肩而立,脸上戴着玄铁面具,难以窥探神情。
“殿下,他便是徐山洲,”灰衣老者嗓音嘶哑,在寂静夜里无端渗人。
原来她也会有这般真心实意的笑吗?
拓拔晗负在身后的手逐渐握紧,瞧着两人并肩愈行愈远的背影,神情阴鸷。
莫先生了然地瞥了眼拓拔晗,不轻不重地点拨道:“殿下,徐峥应当也快进城了。”
燕北王徐峥,镇守于西楚边境,手握三十万大军,而西楚皇后徐绾则是徐峥嫡亲胞妹。当今西楚帝能在四子夺嫡中踩着众位兄弟的血登上帝位,这位大舅子无疑是最大功臣。
徐家现如今如日中天,俨然贵如皇室宗亲,朝中何人不得巴结着这位徐氏掌舵人?
拓拔晗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眸中不解,默然半晌开口,“有徐峥的消息了吗?”
荆乌从黑夜里现出身来,恭敬答:“据探子报,徐峥今晚丑时将到达城外三十里的三石坡。”
“人手准备得如何了?”拓拔晗尚未说话,莫先生率先询问。
“召令下得太急,目前尚且只有三十人能赶来,”荆乌的头低了下去,似是对自己未完美完成任务而懊恼。
拓拔晗眉微微拧了起来,此次跟随徐峥进京的亲卫恐达百人。
三十人,能得手吗?
“此次任务只能成功,不得失败,”莫先生转身对着拓拔晗,眸光在夜里愈发深沉,淡淡询问,“殿下有何计划?”
拓拔晗关上窗户走到桌边掀袍坐下,修长手指敲在桌子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思索半晌抬头看向莫先生,眸光淡淡又似质询:“先生希望本殿亲自出手?”
“殿下武功高强,亲自出手自是胜算更大,”莫先生似卸了力般靠在梁柱上,倒是少了几分暮年老气,多了些少年活力。
拓拔晗神情怪异地看着他。不惜一切代价杀掉徐峥,这便是他此次跟随自己来西楚的目的吗?
父王呢?也是这样想吗?
“可本殿怕死,”拓拔晗无赖一笑,平日的纨绔气息再度出现,他耸了耸肩,“要是刺杀没成,本殿反被杀掉,得不偿失。”
“届时西楚更有了向漠北发兵的理由,莫先生,您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吧?”
“你不会败,更不会死,”莫先生嗓音沙哑,又带着几分蛊惑,“杀掉燕北王徐峥,这对漠北来说是无双功绩,而此次是最好的时机。殿下,你不想要吗?”
拓拔晗呼吸一窒,垂下眼皮,遮掩住眸中情绪。
他要是不想要,便不会冒着身死风险策划此次刺杀之事。在西楚京城外刺杀燕北王,他又不是活腻歪了没事干。
屋内一时间安静至极,气氛沉闷,时间仿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拓拔晗突然松开攥紧的拳头,抬头看向他。
莫先生长身直立,头颅微仰靠在梁柱上,也不知他是如何发觉,只是嗓音淡淡问:“殿下决定去了?”
“是,”拓拔晗亦轻声答,只是看着他的眸光沉了两分。此人的确不俗,难怪能在漠北屹立多年而不倒。
莫先生轻笑了一声,如此功绩,他怎么可能拒绝。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破绽。
他也未再开口,转身走了出去,“具体如何安排,殿下看着办吧。”
拓拔晗眸光沉沉盯着杯中茶水,不消片刻,急匆匆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紧接着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