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刚刚过半,在凉州,此时本该是艳阳高照日光灼热到让人几欲打伞的时候。
可如今的凉州州府之上却是皓月当空,天际中星野烂漫,夜幕与月色交相辉映之间,有雪花徐徐飘零而下,就像一个多月前的长安城那夜。
宛若一场隔世的幻梦,直教人不敢置信。
林不玄缓缓站定,他的眸子里流光溢彩,面上亦是没什么慌乱的神色,反而如同一汪古井般波澜不惊。
而那只狐仙眨巴眨巴眼,狭长且带着与生俱来的妩媚的狐瞳缓缓望向林不玄的面庞再挪向星空。
一双非但没有狐狸标配的狡黠反而显得十分干净的眸子里正有星河在流淌,看起来亮晶晶的,她皎月难及的面颊上却也没有几分欣喜的神色。
挣脱棋局的玩世不恭?把拿人心的快意?大仇将报的舒畅?
似乎都没有。
这只身材略显高挑的狐狸只是抱着手臂,素白的狐耳顺着风轻轻抖了两下,发出很轻微的“啵啵——”声。
那毛绒的狐耳就听起来的感觉来说还挺软韧的,rua起来的手感想必也会很好。
只可惜,以这种狐狸如此身份,全天下估计都不会没有人能体验体验。
而她的眉头微微皱着,背后的九条蓬松的狐尾轻轻律动着看上去怪挠人的,樱粉色的足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
看上去反倒是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意味。
猫着腰走过来的赵红衣缓缓抱起了剑,眼神扫过同时陷入沉默的一人一妖,只是挪了挪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终究还是没说些什么。
赵红衣忽然发觉自己不是观棋不语,是她根本没有插嘴的那个能耐……
反过来的能耐倒是有。
赵红衣如今是这二人一妖当中最为迷茫的那个,方才一直都在当旁观者,亲眼目睹了所有景观。
二者似缠绵非缠绵的时候,自己由于龙威所致,别说动弹了,就连话都说不了,只能一脸悲愤地被迫看着林不玄与“流萤”承欢。
赵红衣正竭力偏过脑袋却依旧瞪大眼睛看得起劲呢…结果时局变迁,青龙尊座又变成了涂山妖尊,优劣对调了又对调,赵红衣只觉自己脑中已是一团浆糊。
她身为涉世未深的大离皇女,不曾经历宫斗内乱,也未见过江湖风浪,今日凉州这一两个时辰之内变化万千,别说胜负优劣了,就是光景都反转了好几次,让她根本消化不过来。
这是一人一妖权术的对弈么?
原来…刚刚他们看上去如此荒谬且…色气至极又很大胆的行为难道是纯粹的博弈?
是本宫自己想歪了的缘故?
赵红衣原本都做好刚刚撩过自己的林不玄当着自己的面转投别家的准备了,结果居然似乎是二者互相演的戏?
赵红衣觉得很奇怪,二者既然都是做戏,而且自己所不希望见到的事也没办成,本该是或欣喜或坦然或平静的心态怎么都没了?
反而…本宫心里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涌上了些许失望?
妖尊大人你赢了就不做点什么?
……
这是怎么回事?本宫这是…?
赵红衣心中找了个“一定是本宫近月来见闻太多,心绪紊乱所致”由头来搪塞。
这可是自己名义上的驸马…甚至刚刚还牵着自己手呢,然后如今差点当面把自己给绿…
本宫…怎么可能会对这种事感到失望?
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最近太过惊惧且太累了的缘故。
本宫贵为皇女殿下,怎么可能有那种古怪的癖好?!
绝对不可能!
赵红衣甩甩脑袋,将这一切抛之脑后,然后她再度抬起头来,她重新望向那一人一狐,心悸感与自卑感油然而生。
虽然如今自己就站在林不玄的身旁,离这一人一妖的距离不过几尺,但她却感觉这太远太远了,像是无形的隔阂,就如同鹿州与雪路那般从中截断的隔阂。
面前的人与狐,每一尺似乎与她相隔了整整一个大离的距离。
他们二者于她,恰如同天观的仙人见凡俗一般。
赵红衣望着那幻夜中的飘雪,却也没有在幻术里失神,反而是她的道心逐渐走向空明,几欲踩入悟道的心境。
她终于闭上了双眸,下意识紧了紧剑鞘。
——
“只要中了狐妖幻术,一切生灵都逃不掉沉迷在心中所那些最想弥补却注定无法实现的虚幻的泡影之中永远无法自拔变成无意识傀儡的命运。”
片晌之后,那狐妖终于耐不住,还是率先打散了难得的沉默,她念叨着,却也没挪开望着璀璨星野的眸子。
“如今这法阵之下正是幻术,还是本尊亲自打落的最高层次的幻术,甚至能具象在眼前,天下绝没有人能解。”
此话夹缝之中有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嘁——”声在空中消弭。
“寻常人的欲念几何再好通透不过,爱恨情仇而已,天下…你们人怎么说的那个东西?江湖么?”
“总之快意恩仇所致,每个人想要弥补挽救的东西数不胜数,很多人即便明白这是幻术,他也不愿意醒来。”
“这幻术之下的傀儡眼前是有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