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在去往长安城月满楼的路上,走了约莫有半刻钟,苏若若只是攥着林不玄的手低头走,一言不发。
林不玄微微垂下头,见妮子的眼眶红红的,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心里头咯噔一下,还是有几分心疼的,便是停下脚步轻轻抱了一下苏若若。
苏若若“唔”了一声,任他抱着,继续无言。
“可不可以亲一下?”
林不玄微微弯腰,面庞挤到苏若若的眼前,后者眼神一滞,然后神色恢复,攥起拳头软软打了林不玄一下,嘴唇扁扁:
“你欺负我...明明...第一个该是本小主的!我生气了!”
苏若若板着俏脸,眸中蒙雾,看上去怪楚楚可怜的。
林不玄讪讪一笑,一本正经道:
“周姐姐道体如此,已是朝不保夕,她居然还为我舍命拨刀而出,两次。”
“江湖中的人情世故不就是如此?承情必须还,她还情宗主没杀我已是仁至义尽,而她先后两次以命相救,我也理应同等还情对么?”
“我全身上下最宝贵且最利于她的不就是这点东西了么...”
“而且...我也是本着两情相悦互相付出的心思昨夜掺着她回宫才...”
林不玄双手牵着苏若若柔若无骨的小手,一面与她对视,妮子的眼神闪躲来闪躲去,有些可爱。
“好...好啦!别盯着本小主看了...我...我原谅你啦!哼,念你当夜还冒着生命危险飞剑给本小主说腻歪话...”
林不玄低头抱起苏若若,然后在妮子脖颈上香了一口,然后他一本正经道:
“学会了么?”
“啊呜...”
苏若若红润着面颊,置气一般轻轻咬了一下林不玄的喉结,然后她溜出林不玄怀抱,踮起脚指着不远处的月满楼道:
“师尊在楼上等你。”
然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直言道:
“另外,一会儿我...本小主在你寝殿等你,我会洗白白...”
苏若若话音刚落就瞬间跳出林不玄的眼底,像是一道绚丽的天光蹿入云层。
——
林不玄望着一片颓态的长安城颇感几分无奈。
往常一整年都未必能见着一个渡劫大能,在昨日长安城里比比皆是,甚至多到了分神境问道境大士连手都接不上。
大离本就很乱,如今雪国入境,青龙现世,朝廷垮台,就更加乱了,人人自危,都怕死在裴如是的朝代上。
业火方熄,随处可见残垣断壁,昨日的长安城,像一场无人安眠的大梦。
眼前的月满楼,早没了几天前的气派,如今是树倒猢狲散,江山易主,曾经高高在上的顶点茶楼现在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落魄之地。
这是林不玄能猜得到的,不过看如今皇城的御道上行人稀少,那估计是自己醉倒温柔乡也一夜里发生了些事吧?
怪不得裴如是居然还有空来这残破的月满楼找他喝茶,而不是立在朝堂之巅,要这家死,要那家亡。
林不玄踏上月满楼的顶楼,似是被刀削过一般缺了一角,裴如是正站在楼颠背手望着长安。
“你还知道来,怎么不死在那太后的身上?”
裴如是的声音幽幽,却也没回头,听不出她话语中带着怎样的情绪,似是埋怨又不像,似是吃味又没有。
林不玄缓缓问:
“当女帝的感觉怎么样?”
裴如是回过头,妩媚绝艳的眸子里隐藏着落寞,“本座还没有立帝,事与愿违,本座以前觉得只要把皇上杀了,我再当就行了。”
“而如今我真的做到了,我才是发现太多的事都不能掌握在手里了,我把这世间想的太简单了。”
“我一不在就不行了?”林不玄清声打趣。
“...也对。”
裴如是很少见地没翻他个白眼,反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天下大势已乱,朝廷势力不愿被编收,已经四分五裂,亲王、八扇门统领、奇门天师皆各自为政坠入漫天星河。”
“大离九州不大不小,若是他们执意想躲,就是我执柳宗分舵满地,也没有那么好寻的。”
她接着说,面无悲喜,那应该是她昨晚就已经明悟,该抒发的情绪也已经抒发过了。
“朝廷竟有如此愚忠之势?是我唐突了。”
林不玄耸耸肩,甘愿为先皇而继续效力,实在有些难能可贵。
“皇帝死了。”
裴如是微声喃喃道,“不是我杀的,赵元洲自己跳进了业火里。”然后她递给林不玄一枚留影玉。
留影玉上赵元洲立在这月满楼上望着世间百态,业火如同长安的创口,夜色终于坠入长安城,大雨刚停。
所谓的十面埋伏已经分崩离析,赵元洲望着眼底凄凄凉凉的长安皇城忽然狂笑起来。
身为大离国君,他的最后一句话居然会是:“接着奏乐接着舞”。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入那一大群舞姬围着的业火正中心,瞬间化作夺目的飞灰。
“如此一跃,惊起了天下乱世,溅起了八扇门的愚忠,如今本座得到的朝政,实权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