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瘫坐着个公子打扮的少年，一派穿金带玉的矜贵模样，然而面透颓色，眼下乌青惹眼，似很受折磨。
想必就是那位阴魂附体的商家小公子了。
晓羡鱼细细瞧他，发现他虽然精神不济，但也仅此而已。从前她见过的那些被厉鬼纠缠之人，形容要比这恐怖严重得多。
且不知为何，那小公子周遭仿佛空了一圈，一道前来的家仆也好，他爹家主也罢，与他都保持着至少十步距离。
颇有那么一点躲瘟神的架势。
“小咸鱼，你过来。”主座上鹤发童颜的仙师冲她勾勾手，那便是云山师祖，辞云真人。
晓羡鱼来到他身边，狗腿地递上手中冰糖葫芦：“师尊，特地给您买的，尝尝？”
“胡闹，为师叫你来是有正事。”
辞云睨她一眼，似有责怪，但手还是诚实地接过了那串糖葫芦。
“那位商公子十日前因风寒体虚，不慎招得阴魂附体，你且去他近处，看看有无异样。”
晓羡鱼这下有点迷茫了。
全门派都知道她是个吉祥物，吉祥物能看出什么异样？
晓羡鱼在众人焦点下绕着太师椅转了几圈，商小公子虚弱地抬抬眼，目光落到来回踱步的少女身上，皱起眉，有气无力地说：“她行不行？”
站在十步外的商家家主忙训斥他：“宴儿不得无礼，那可是辞云真人高徒！”
商宴头扭到一边去，闭了嘴。
晓羡鱼一点也不介意，笑眯眯地说：“哎，商公子很有眼光。我确实不行，什么也没看出来。”
商宴：“……”
众人：“……”
辞云真人看了旁边弟子一眼，那弟子会意，动作利落地燃起一炷香。
辞云道：“小咸鱼，你从此刻起待在商公子身旁十步内，且坚持一炷香功夫试试。”
不是叫她回来旁观的吗？晓羡鱼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辞云真人没有解释，只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方才她孝敬的糖葫芦。
好吧，又不难，待上一会就行了。晓羡鱼盘腿坐下，掏出储物袋摆在膝前。
她每回去镇上都会买许多小玩意，绝大部分是吃的。晓羡鱼旁若无人地掏出了一只烤鸡。
商宴原用余光冷眼瞧着她，见此情形忍不住说：“你一玄门弟子，口腹之欲倒不小。”
“商公子这就不懂了，欲望有罪，美食无罪。”
晓羡鱼拆开外头紧紧包裹的油纸，香气顿时散发出来。里面烤鸡热腾腾、香喷喷，外皮油光发亮，刷着色泽诱人的蜜汁。
“……满口歪理。”商宴轻哼，“我劝你还是别吃东西……”
晓羡鱼扯下一只腿，送入口中。
商宴话音顿止，死死盯着她吃，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剔净骨头，将鸡肉咽下喉咙，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你……”
晓羡鱼不知他为何这副模样，商宴迟疑着说：“……你没事吗？”
晓羡鱼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事？”
未等商宴开口，旁观的商氏门生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没被骨头划伤？”
“没被肉噎到？”
“吃的鸡没馊没虫子？”
……
晓羡鱼：“……”
什么情况？
辞云真人看着一切，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我游历人间时，曾在一偏远地带听说一种说法：那里的乡民认为锦鲤可带来好运，若有人觉得自己最近霉运当头，便会祭拜或饲养锦鲤来祈求转运。我本认为这说法虽有趣，却并无根据也无意义，但现在看来，或许真有几分玄妙在其中。”
晓羡鱼就是锦鲤成精，听得出师尊他老人家在夸她运气好，却没搞懂话音之外的意思。
她在运气方面确实有点玄乎。当年，她分明只是小小池塘里的一尾胖锦鲤，平平无奇，灵智不通，除了会争食没有多余的本事。
后来辞云真人昔年游历四方，路过那片池塘，看见水中游鱼便一时起了兴致，向一旁垂钓的老人讨了点饵料，朝水中一撒。
结果一时不慎，手一抖，连同袖兜里的灵丹也抖掉了一粒，“噗通”落入水中，正好让她给抢到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开了智，成了锦鲤精。
辞云真人懊悔不已，生怕乱赐仙缘恐有后劫。但木已成舟，他也只好将晓羡鱼给带回了门派。经过二十年，辞云对这个手抖捡来的便宜徒弟倒是生出了实实在在的师徒情谊，哪怕她弱小无用，也当吉祥物养着。
知道这点渊源的人，谁不叹一句她运气好，这等天大的漏都叫她捡了去。
但这些和她平安无事地啃了只鸡腿有什么关系？
主座之上，辞云真人广袖一拂，袖中飞出一道红光，遥遥落到商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