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拆完要打地基,往下一直打到石塔就得放炮。雷明头先让胡文海帮忙联系了在矿洞里干过活的老汉,灼灼烈日下,一声炮响炸开了地底,也炸开了陈秀春憋闷这些年的灰土气。
在村里人好奇而羡慕的议论声中,陈秀春流了数日的眼泪止住了。她不知雷明哪来的门路,也不知他何时联系了水泥钢筋砖头厂,何时学会了弹画墨线浇地基。她看着材料准时送到,看着雷明有模有样地清点,然后带上手套跟粗工们一起把它们垒好,不免想起他跟她说的:“奶奶,除了做饭,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现在看来,她的确不用管,雷明早早算好工期,找好帮工,付好定金,每次回来还带上够吃的米面和猪肉,就连帮忙做饭的金珠看了也感慨:“雷明年纪不大,做事情怎么这么牢靠。”
“是说。”陈秀春困惑是真,得意也是真,“你的两个儿子不牢靠吗?”
“我是儿子,你是孙子,我没见过孙子跟儿子一样当家的。”金珠不由对这祖孙俩刮目相看,这才几年工夫,她家还住着两层的土房呢,雷家就赶在前头了,“你别告诉我你是急着给雷明讨媳妇。”
陈秀春笑笑不说话,
金珠转而记起是罗慧找自己来这添把手,这孩子心热,她原本没多想,只是眼下渐渐回过味来:“你这老太婆,敢情我猜对了,你造新房真是为讨媳妇?你早看上我家慧慧了是不是?”
陈秀春还是笑,红润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她喜欢慧囡,雷明也是,可重要的是慧囡看不看得上他们。她并不想给两个孩子带去麻烦,只把盆端到灶台边:“赶紧点火吧,烧菜烧菜。”
金珠见她欲盖弥彰,追问一番却没得到回应,只好先忙正事。
房子盖了多少天,她就在这忙了多少天。期间她还让陈顺发也来干了两天粗活,为的是陈秀春安排的好伙食:中午肯定有一只鸡,一盘梅干菜烧肉,一大碗烂酸菜滚豆腐,下午的点心不是鸡蛋饼就是水晶糕。别人家请饭都是吃饱就算,陈秀春这不能算请饭,得算请客,就连家里两只狗,都因为剩饭和鸡骨头肥了一圈。
金珠觉得陈秀春肯定是要脸面要得犯了傻,但陈秀春自有她的主意。胡文海指导两天就叫了朋友来当主事,其他干活的也都是村里的闲汉,所以她既要给雷明撑场面,又希望他们平时用心些,少返工少误工,让雷明省点心。
当然,她这样做事先也跟雷明通过气。和她的大方好客相比,雷明表现得冷静甚至于冷漠。他是专业的泥瓦匠,也是结钱的小东家,所以常常不留情面地纠错。被揪的闲汉起先插科打诨,后来就闷声不响,肚皮里再有意见也不敢偷懒。
除去两次台风和来势汹汹的秋老虎耽误了工期,其余时间雷明都按时往家跑。持续的身累加心累让他偶尔郁闷,告诉自己待在学校不去修车铺了,可在铺子里守夜能看书,遇到的又都是爆胎等生意,操作简单还有提成,他舍不得歇。于是,罗慧每次见到他都心疼:“你开车从跑夜路跑起,现在又逃不开值夜班,身体真不要了吗?”
“我吃得消。”雷明只笑,“你别说我,你当护士以后也要值夜班。”
“那是以后。”罗慧不知他怎么笑得出来,但其实雷明只要一看到她,就睡意全无满是喜悦。他甚至理解了罗阳之前为什么犯傻去接送姚建兰,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这天放学,罗慧没和往常一样买火车票,而是买汽车票先坐到县里,然后去三中找雷明。
雷明看到她时以为自己眼花了:“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我以为你不在呢,看来我运气不错。”罗慧笑着。
雷明照例用他那辆破车载罗慧回村,一路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罗慧跟他说她凶巴巴的班主任,砖头一样厚的课本,雷明则跟她说修车铺的生意,考试的难题,搬家的日期。
“房子造得好快呀。”罗慧替他开心,听他说起结顶的吉日,“又是礼拜六诶,你要请新居酒吗?”
“不请。奶奶会做一桌好菜,你来吗?”
“来啊。我作为客人可以点菜吗?”
“可以。”
罗慧说:“那我想吃梅干菜煎蛋。”
“还有呢?”
“没了。”
“你这客人可真客气,”雷明笑,往前骑了一段,朝后伸出左手。
罗慧犹豫着,没握,想了想说:“要不我换一边坐吧。”
于是雷明停车。
她还是没有把手给他,而是放在了他的腰间,这让她脸颊红红,但她更羞涩、更紧张,也更高兴。
雷明从没有被她这样抱过,脸上也一阵热。可他喜欢,他们都会长大的不是吗?如果长大的他们每天都要牵手拥抱,为什么现在半个月一次反而不行?
罗慧搂他半晌才意识到不妥:“我这样贴着你会不会难受?”
“你贴了吗?”
“贴了啊。”罗慧疑惑,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