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胡汉再次来到陈家村,特意选了礼拜六。他把车停在老位置,慢悠悠地在村里晃,一直晃得有些不耐烦了,才晃到雷明家的院子。
早知他家住得偏,没想到这么偏。他走过去清清嗓子:“高中生。”
雷明抬眼,没什么反应,继续往棚顶盖石棉瓦。
胡汉饶有兴致:“哪来的?”
“捡的。”
“哪有的捡?我也去。”他嗤了声,“你怎么干来干去离不开砖瓦行当。”
雷明没工夫陪他闲扯,家里那块大油布坏得没法用,石棉瓦是他买的,搬回来费了不少劲,但拿它搭个凉棚可以放破烂,可以放车,冬天还能放柴火。
胡汉见他不搭理自己:“你对谁不客气也不能对财神爷不客气,我特地绕远路给你送钱。”
他把兜里的纸票往井边一放,开始打量面前的矮屋。雷明则盖好最后几公分空隙,下了梯,把手上的灰尘拍干净。
他数着数着不禁冷笑,他七月份跟胡文海去永涧镇打工的酬劳,现在就剩这么点:“你那口袋会吃钱是么?”
“天地良心,我压根没动……诶!”胡汉躲过他泼过来的水,“你看你,一提钱就急,是,我是扣了不少日子,但八月跑夜车的钱可都是高于市价现结给你的,怎么你只占便宜不出血?再说了,我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他离雷明远了些:“你知道外面现在流行什么吗?”他伸开三根手指,说了三个字,“开公司。”
雷明皱眉看他。
“其实你也知道,除开公滩那家砖窑,我家的砖窑在县里也能排上号,但真要去外地抢生意,没规模没车队谁也不会来瞧。我爸想过了,公司要开,越早越好,有证了才好办事,砖厂是他的,我管不着,运输公司是我的,我得好好干。”
虽然他手底下才两辆车,但搁十几年前,正儿八经跑运输的都是国营单位里的人才,他们这种货色连方向盘都摸不到:“所以趁现在开放,我们得抓住机会。”
雷明不感兴趣:“那是你的机会。”
胡汉笑笑:“别这么说,是我的也是你的,你以为我那驾驶证怎么来的?两百八十块,说是保真,估计是批证单位的贪污分子放出来的口子,毕竟假证才五十。你说我要有这门路,何苦跑来跑去,坐在椅子上盖章就能盖成万元户。”
他又啐了口唾沫:“所以你还真别跟我计较我吞了你多少钱,可能我路上买两包烟拆了你的整,我忘了,你也当忘了。你要是愿意跟我干,我给你买本驾驶证,咱俩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保证不亏待你。”
雷明自打他教自己开车就做好了给他打工的准备,但直到听他说这番话,才意识到他的野心并非只有运货这么简单。
他思索一番,然后问:“你谈成了多少?”
胡汉心里一笑,这人果然不笨:“不多,钢筋水泥木板框,两条腿运不动的都得四个轮子运。我爸办了执照,答应帮我去银行贷款,到时我会再租两辆,一开始运费少点没关系,等把路跑熟了,把老板脾气摸熟了,到那时我的价才算价。”
他见雷明反应不似自己预想的那般激动:“怎么,没听懂?”
雷明只说:“我在学校不方便。”
“?”胡汉噎住,“你读书读傻了?”
他外面兄弟一抓一大把,来这算是给了他面子。然而雷明不为所动,正如他所说,天上掉的馅饼哪有给外人而不给兄弟的道理。
“你这几条线是靠烟酒送的,还是靠抢的?”
胡汉:“……”
“你不跟我交底,还想让我卖命,没有这样的买卖。”
胡汉站直身体:“靠什么有区别吗?”
“靠烟酒我得帮你闭嘴,靠抢我得替你挨打。”
“你猜。”胡汉睨他。
雷明了然:“你以前可瞧我不起。”
“那是以前。”胡汉瞧不起打架挥刀的手段,但这刀要是帮他对准别人,那他就欣赏这股狠劲,“雷明,跟在别人屁股后头那叫捡钱,让别人跟在后头才叫挣钱。做生意就那么回事,早吃早饱,晚吃晚了,你破烂收得再多,大头全被站点赚了,但跟着我不一样,砖是我的,车是我的,压低价挤出对手,以后的大头就是我们。”
雷明听完没立即表态。他低头看着鞋尖,耳边似乎闪过很多声音。过后,他冷静地抬眼:“那行,你帮我拿证,我帮你带人。车要是往我那去,我一个礼拜开三天,行还是不行,你也想想清楚。”
胡汉微微皱眉,同样没有立即答复他。
雷明由他掂量,自己洗了手,关了门,拖上破车往外走。
胡汉叫他:“你去哪?”
“金家村。”
“赌钱?”
雷明懒得答,两人前后离开,一路无话,直到快出村时经过陈江华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被扫帚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