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幽幽照不尽深殿,罗盘摇晃定不了天心,国师齐风月和天后肖惊雀端坐在凌霄楼上凌云阁里。
凌霄楼高有九层,九是极数,本唯天子可享。
“先皇在时,亦常在凌云阁修心,我记得,那时,只有翰林院季太傅,王柯王大哥,和您与我能来这里寻他,师姐,您进凌云阁,是否能常常想起先皇呢?”
天后从头上取下了厚重的冠冕:
“小师弟,我和你同先皇少时结交,又与他相互扶持,共枕同眠,怎会没有感情?生下两个孩子前,除了你和师父,他是我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齐风月激动地站了起来,“那就请您告诉我,郑兄…先皇到底为何暴毙,你分明已经和他归隐一年了!”
他至今还是一副稚嫩的样子,二十年,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清泪落下时,依旧动人心弦,
“还有…景儿…你为什么囚禁他?你甚至想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狂风打在高楼的琉璃窗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砰!
齐风月指着窗户,
“师姐,你还记得这是你的作品吗?还记得曾经…造天下工器,兴天下水利的梦想吗?笼箱之后,你可曾再去过工造部?”
……
砰!
“还是如今,权力才是你的梦?”
肖惊雀身体颤了颤,定了神,声音却还颤着:“小师弟天纵横才,这辈还没体验渴求的滋味吧。”
她甩了甩头发,舌头抵着上颚,挑眉说道:“你看看自己的脸,至今还是年轻时风华绝代的模样,小时候,父母位高权重,恩爱非常,少年时,得拜名师,江湖遨游,中举后,明主宠臣,一展宏图,就连修仙!都能叫你修个长生出来!”
“砰!”
她顿了顿,亦站起身来。
“投胎投得好不说,读书修学,骑射礼义,你是天才,筹谋算计,摆弄政治,你是天才,占星弄卦,修仙得道,你也是天才,你懂什么!”
砰!
昭明天后砸碎了茶杯,抚上自己的头发:“你睁大眼睛看看看本宫,本宫五十多岁了,满脸皱纹,头上布满白发,怎么遮都遮不住!”
“砰”
她伸手触摸齐风月乌黑的鬓角,
“多年轻啊,你还是少年相貌,可时间过得多快呀,我从小门小户的庶女成了当朝天后。”
手移到肩上,按着齐风月一同坐下。深吸一口气,
我那偏心的爹和狠毒的嫡母都死了,我苦苦谋求的师父死了,那些曾经和我抗衡的朝臣们死了,你的郑兄,封我为天后让我同他一起临朝的丈夫死了,季太傅死了。
你知道吗?就在昨天,王柯,金陵王家家主,助你我良多的王大哥,风寒而亡!”
砰!砰!砰!
“咳,咳,咳咳!”昭明天后猛烈地咳嗽着,直呕出一口血来,她抬眼,
“不过是个小小的风寒,在这个时代,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如今…我也快死了,小师弟…师姐这些年对不起很多人…可唯独没有伤害过你…”
另一只手也搭上齐风月的肩。
“你自囚凌云阁,我为你留着国师尊位,帮你照顾滁州齐家,每周前来探望,只怕小人亏待了你,锦衣华服,玉盘珍馐,金石玉器,孤本残籍,凌霄楼一日不曾断绝!帮帮师姐…好吗?”
一滴浑浊的眼泪流过她精致的脸庞,
齐风月死死向后挺着脊梁,直视着昭明天后,语带疑惑地咬着腔调轻轻地问:“我姐夫是这样死的,是么?您让我帮您什么呢?您曾经向师父勾勒的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梦?郑家的江山社稷?”
轻笑一声,
“呵,您的权力?还是,长生?“
他轻轻地跪落在地,啪得扇了自己一巴掌,嘴角流出一络血迹,
“齐风月冒犯师姐,更兼伤您身体,实在错极。在此跪省,师姐请回吧。”
砰!
昭明天后震怒,“齐风月!我才是你师姐,你先认识的我,才结识了郑祈平!”
国师低着头,电闪雷鸣之下,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喉咙微动,声音低沉,
“所以臣在此跪省,天色不好,今夜恐雨,天后请回吧!”
“咳,咳咳!好!好好!竟连你也会背叛我,景儿刑谏翰林院,夜围国师府,是我救下了你!我想杀他,难得不是为了你?”
“您为得是权力!”
他重又低下头,
“从先皇身死后,臣从未,站在您这边,又谈何背叛呢?长生之法已毁,您也学不会,天后请回吧!”
“齐风月!你不怕本宫杀了你!”
“风月何曾惧过刀斧!”
砰!
“咳,咳咳!…滁州齐家…也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