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是否早该预料到了呢?未来的他,会多么放低姿态向至信之人求助。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我。
我真的足够冷漠了。
事实真相那么残酷,将他卷进来不说,还一直保持袖手旁观,不加解释。让他用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直面。
画报也好,书籍也好,甚至是信。
这些我早就调查透彻的东西,现在不加引导的摊在男孩面前,难怪他会爆炸。
可我没有办法。在夏油杰身上我已经吃尽苦头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就算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不一样,但某一面,他们又极其相似。
五条悟怔怔的望着我,他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即使隔着兜帽的帽檐,我都能感受到那种全神贯注紧盯你的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期盼。
期盼我什么?
期盼我回答他?期盼我支配他?期盼我像提线木偶的演员那样,站在幕后只要动动手指,就可拉线掌控他吗?
不会有人不心动的,我是说,当支配权交于你手时。
试想一下,能支配他人生死只需一句话。能支配他人观念,只需要一个指令。
而最大,也是最可怕的诱惑,就是从头到尾,你除了只用张张嘴,不仅什么都不用做,还不用为后果担责背罪。
因为眼前这个,漂亮干净,心思单纯的“小孩”,会为你心甘情愿的背负起杀戮后所有的污浊和来自良心的谴责,他甚至连怪都不会怪你一下。
我能吗?
能说得出口吗?我们俩也根本就不存在,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关系。
于是我沉默,一个字,都不说。
可五条悟又问了一遍,二遍。
他跪坐在我面前,一句比一句恳切,一句比一句无助。
我越来越能看到,幼时教育极度匮乏,少时生活无人教导下,那个永远茫然的小孩。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我眼里变成了小小的手,那高挑的身姿猛然缩水,变得和我一样高。
小孩双手扯着我的衣袖,好像历经千幸万苦从牢笼挣脱出来的幼兽,第一次看到人类的样子。
带着对过去,未来,始终保持懵懂的神情,他问我,
“原理,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他小心翼翼的扯下我过大的兜帽,用期盼,锁定我的眼睛。
——五条悟,你会看到什么样的眼神呢?
——五条悟,我的冷漠和拒绝,让你伤心了吗?
五条悟的手指轻柔的触上我的眼睫,他不可置信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有些不愿意面对,他避无可避的,冰冷。
我不会和他道歉的。
因为比起让他难过,我更不想去支配他。
他是被困在少年躯壳里的小孩,他的世界现在是张白纸,而笔,不在他自己的手里。
笔在别人的手里。
我不知道如果今天在这的不是我,是别人,那个人会怎么做。
是强加自己的观念到他的世界里,还是接过他递过来的笔,然后毫不留情的在上面画来画去。
不知道别人怎么做的我,不敢轻举妄动。
他和我的交集太浅了,他和我的关系,又太莫明。
我不能,也不可以,接过那只笔。
唯有沉默,唯有糟糕的,最没用最中立的沉默,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小孩很受伤的低语,“我不要这个眼神。我不想要。”
他更近的碰到我了,如果说之前的触碰是覆了一层无下限,那么现在的碰触,就是指纹和皮肤的纹理的摩挲。
指尖温热,举措温柔,他的指甲磨的极圆润,但是戳到我的眼角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痛。
顺着眼角,手指一路往边上滑,他不动神色的取下了我之前伪装的耳机,然后戴到自己耳朵里。
里面的寂静无声,让他更难过了。
他在“哭”,小孩在哭,但展示给外在世界,名为最强的少年五条悟,没有一滴眼泪。
少年人的躯壳是用自尊心,尊严塑造而成的。任何人都是如此,缺一不可。可就是自尊心和尊严最擅长约束捆绑住在体内的那个小孩。
可以开心,可以恣意,可以撒泼打滚,可以蹦蹦跳跳的说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但绝不允许让外界察觉到一点,藏在心底里的某个喜欢和濒临崩塌的羞耻脆弱。
五条悟的伤心是微微睁大的眼睛,是翩翩起伏如蝴蝶振翅的眼睫,是指尖描摹我眼角的细微颤抖,是强装微笑,毫不在意的口吻。
他笑着对我说,“无所谓哦。”
他很“开心”的笑着和我说,“就算你不回答我,无视我,我也觉得无所谓哦。”
真的无所谓吗?
一眼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