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做的太长,屠皎皎醒来那一刻还是懵的。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睁开眼,入目就是松霜绿的帐子顶,层层叠叠,纱帘随风摇曳。
天还未明,落地缠枝灯上的蜡烛滴下最后一滴烛泪,屋外的婢女敲了敲镂空雕花木门,“二小姐,您起了吗?却冬姐姐前几日向夫人告假回家了,夫人吩咐奴婢来伺候您。”
屠皎皎回过神,掀开被褥下了榻,“我醒了,你进来吧。”
小婢女端着水盆推开门,将屋里熄了的蜡烛重新点上。
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烛火跃动着,屠皎皎换好了官服,坐在妆台前,黑发披散,任由身后的婢女拿着木梳给自己捣鼓发髻。
她很困,是真的困。
没想到上个朝要起这么早。
林邱婠遣来的婢女名叫卷耳,年纪不大,但胜在心思细腻,手也灵巧,见屠皎皎困得不行,全程都安静的站在她身后,放轻了梳发的力道。
不多时,便将少女那头浓密的乌发盘好,又将进贤冠给她戴上。
大虞尚黑,不论官职大小,官服一律都为黑色,国师的衣袍与其他文官略有不同,交领和袖口处绣着绛红的雷云纹,更显得肃穆。
铜镜里映出的少女面容皎洁,红唇如樱,深色的官服衬得她肤白如雪,长长的睫毛遮住那双如同黑曜石的眼睛,给人一种形容不出的疏离感。
明明才半月不见,卷耳却觉得她家小姐有哪里变了,但她又说不出来,望着镜中的少女,真心实意地夸道:“二小姐穿上这身官服真好看。”
像是庙里供奉的神女一样。
识海里空空也在说:“小殿下,这身官服很衬您。”
屠皎皎在崆峒境,平时穿的都是浅色的法衣,只在百年一次的祈灵祭祀时,会换上深色的祭服。
镜中的少女陌生又熟悉,她转头很认真地对卷耳道了一句谢。
出府时,林邱婠站在府门口送她,女人眸光很温柔,然而眼底的不安、紧张仍旧难以掩盖。
屠皎皎明白她的担心,王宫像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她的丈夫为国事操劳一辈子,现在又要看着小侄女同丈夫一样,去那深渊里面对狂悖无道的君王。
朝堂诡谲,步履维艰。
一旦踏出这一步,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她脑海里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随地都可能绷断。
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移,空空看着林邱婠眼下淡淡的青黑,感叹道:“小殿下,原身的大伯母是真的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对从昤比亲娘还上心。
有时候是不是真正的爱护,就体现在这样的细枝末节里。
哪怕昨日林邱婠已经同她叮嘱了许多遍,今早还是会站在萧瑟的夜风里送她,哪怕一个字也不说,就目送着她上马车。
屠皎皎坐上马车,垂眸应了声。
原身是不幸但又是幸运的,童年里缺失的母爱被林邱婠填补上了。
*
残月如勾,挂在漆黑的天幕里。
巍峨的宫阙隐在无边的夜色中看不真切。
四更天,午门处陆陆续续停了几辆马车,官员们在自家奴仆的搀扶下,下了车,候在宫门前。
王宫里钟声响起,值守的宫人们拉开宫门,大臣们三两成群,鱼贯而入。
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屠皎皎感受到前前后后投来许多打量的目光。
彼此熟识的大臣小声聊着天,空空怕她一个人无聊,没话找话:“小殿下,他们都在悄悄地说您欸。”
少女白皙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我不瞎,也不聋。”
分外平静的六个字终结了话题。
空空:……是它冒昧了。
天黑瞧不清人,她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那些投来的目光里多半是好奇。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屠皎皎听到后面大臣的窃窃私语——
“那位是?”
“好像没见过,朝堂上这么多人,谁记得清?”
“嚯,要不说你眼神不好,那可是从大人的侄女,陛下册封的新任国师。”
“什么国师,不过是个只会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的神棍,你看司天监那帮人,和民间的算命瞎子有什么分别?都是一群草包。”
空空听得气不过,“小殿下,那个人在骂您,您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屠皎皎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这个朝代对神灵的信仰不如前朝,当初高祖皇帝让从家先祖坐上国师之位,除了从氏一族是有真本领在身上之外,更大的原因是他想找个理由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
这几乎是历代开国皇帝的通病,上位之后,总会为自己编造一些不凡的出身或经历,譬如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