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的天也有招小工的?”
小工其实就是跟在包工头手底下,干搬砖、和水泥、抹墙等杂活儿的一种短期职业。
许尚尧每次出远门进货都以干小工为借口。
许母每次都会给他准备一袋馒头或烙饼带着,以便路上吃。
只是这回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眼神时不时在儿子身上转一圈,欲言又止。
许尚尧今天穿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工装服,脚上踩着一双回力鞋,脑袋上顶着的板寸刚剃不久,瞧着十分精神。
此时,正捧着脸盆那么大的碗唏哩呼噜吃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浓眉大眼,长得俊,吃相不仅不让人觉得粗鲁,反而还有种率性之感。
小时候,大半个村的小姑娘都喜欢追在他后面跑。
王丽丽就是最黏他的一个。
想到这里,许母忍不住暗暗啐了一口。
这些年来,儿子对这个未婚妻虽然不是很热情,但逢年过节礼数方面可从未短过,甚至家里每次吃饺子、炖肉,都会专门舀出一碗来让儿子送过去。
可他们家怎么做的?
要退婚也就算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认了。
但明明已经决定了退婚,还一直捂着,等她欢欢喜喜买回一大堆办喜事需要的东西,这才从别人嘴里听说。
那么好的糕点、罐头、布,还有新打的家具,花了儿子出去做工好几年赚的钱,还搭上不少从亲戚邻居家借的布票。
婚事他们王家说退就退。
这些东西呢?让她往哪儿退去?
真是想想就糟心。
还好她儿子心大,不像他爸似的老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事儿发生后还是能吃能睡,要不然她非得好好跟王家掰扯掰扯。
许尚尧并不知道母亲丰富的心理活动,吃完饭一抹嘴,顺手把脏碗筷扔进盆里涮了涮,然后从橱柜里拿出一瓶橘子罐头,“咔咔”两下就给拧开了。
许母有些肉疼,忍不住瞪他一眼:“昨天不是才吃了一瓶?又开!”
“妈,这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别舍不得吃都给放坏了,那才是浪费。”说着,手脚麻利地把锅里蒸好的馒头往布包里装。
许母顾不得说教,急忙拿起罐头瓶倒了大半在儿子碗里:“吃完再走。”
为人父母,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孩子。
哪怕一口吃的。
许尚尧看着罐头瓶里仅剩的一点糖水,想象着父母这也舍不得吃、那也舍不得用的样子,心里酸楚。
这回说什么也得想办法把手里的钱过个明路。
“来不及了,你跟我爸分着吃,走了!”
尼龙袋子扛上肩,大踏步往外走去,不料却被母亲一把拽住,神情微妙:“儿子啊,昨天那个事可千万不敢再想了,知道不?后村李家那个读过初中的丫头一直对你有意,等你这次回来,咱们……哎哎哎?你这臭小子,妈还没说完呢?”
……
林敏儿并不知道自家男人已经出发给她挣彩电冰箱洗衣机去了,此时,她刚把张雅丽从她家里约出来。
国营饭店里,两个小姐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着上菜。
林敏儿点了红烧肉、清蒸鲈鱼,还有一盘葱烧豆腐,并四个大馒头。
张雅丽穿一件洗得褪了色的黑色棉袄,胸口、腋窝处都打着补丁,一张本就不是很白的小脸更加蜡黄,气色还比不上在乡下的时候。
国营饭店的大厨之前都是在大户人家做厨子的,手艺都是一绝。
林敏儿都吃得津津有味,更别说回城后饥一顿饱一顿,连肉星子都没见过的张雅丽。
只是吃着吃着,腮帮子里还鼓着没嚼烂的馒头,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怕别人听见,连声儿都不敢出,哭得整个单薄的身体都在颤抖。
哭她的命苦。
亲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没过几年,后妈进门,还带了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儿。
和林家情况一样,当年本来应该是年纪大的孩子下乡,但后妈承诺如果她能替继姐去,回城后就把娘家哥哥退下来的工作给她。
她娘家哥哥早年丧妻、中年丧子,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最亲近的小辈就是张雅丽的继姐王芬。
有这个条件,再加上亲爸做见证人,她犹豫一番还是同意了。
然而,她低估了那一家人的底线。
等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回城的机会,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毫无立足之地的家。
继姐早在两年前就顶了那份工作,不仅如此,还嫁给了自行车厂车间主任的大儿子,有钱又有权。
连亲爸都劝她安分守己,别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是因为女儿嫁的好,后妈也撕破了当年的伪善面具,开始光明正大地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