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一行人咬着牙多走了好几公里都没发现沿路的村庄,只好在河边找了个地方临时扎寨。
林父挣扎着被顾渊扶着坐在地上,把铺着厚被褥的板车让给大伙休息,林敏儿指挥着两个小的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地上凉,免得寒气入体。
顾忠和顾渊二人坐在面向河边磨石头,噌噌噌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引得附近同样往北逃荒的灾民不敢靠近。
他们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病号,如果不警醒一些,怕是还没走到京城就会被饿急了眼的灾民撕碎。
林敏儿没敢把腊肉拿出来,只简单蒸了几个窝头给大家分着吃了,李大娘家的水囊是她男人在世时去北边跑商带回来的,大而厚实的羊皮水囊,正好能为大家解决吃水问题。
昏暗的月光下,看着她爹粗着一双大手给她娘挑水泡,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怕打碎什么珍宝,惹得赵氏面色绯红,一边拿衣服遮挡一边啐了他两口。
林敏儿:……好撑的一口狗粮!
转头看见自家男人正抱着石刀闭眼假寐,因为白天走了太多路,脚上的布鞋灰扑扑的,仔细一看连底子都磨得有些薄,她从包袱里翻出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底子厚实软和,这是原主送给她爹的生辰礼物,还没舍得上脚就出事了。
翌日一早,林大粥看着自己没舍得穿的布鞋上了别人脚,脸腾一下就黑了,之前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小伙子突然变得碍眼起来。
赵氏扯着耳朵小声数落他:“闺女都说以后再给你做,小气巴拉的,人家推你走了一路,出了多少力,你要不乐意自己下去走!”
林大粥这才缓和了神色,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来:“顾渊这小伙子别看不爱说话,人又孝顺又热心,要我说比张家那小子好多了,还记得他爷爷没死那会儿我跟爹一起去张家拜访,一大家子都在侍弄庄稼,他爷他爹累得满头是汗,脸都白了,那小子就跟没看见似的,心安理得坐在树荫底下看书!当时我这火气就上来了,心想以后咱家越儿要是这样,我非抽死他不可!”
赵氏闻言很是赞同地点头道:“可不是嘛,那回跟着他爹来咱们家送年礼,一家老小都在忙活做炸货,越儿都知道帮着捡柴火,虽说咱们不是那种指着姑爷干活的人家,但他就跟屁股粘了胶似的,坐得比谁都稳当!”
夫妻俩边吃早餐边咬着耳朵说悄悄话,把张弛好生数落了一番,末了赵氏还颇为遗憾地感叹了一句:“要是小顾是咱家姑爷就好了,长得俊、勤快,会疼人,穷点都没关系。”
殊不知他们这音量对于常年习武、耳聪目明的顾渊来说,就跟趴在他耳朵边说没什么区别,林敏儿眨巴眨巴眼睛,眼睁睁看着“会疼人”的顾渊红了耳朵。
昨晚看见她用凉水洗完碗筷后双手冻得通红,吃完早餐就一言不发地把活儿接了过去,半点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臭架子。
林敏儿看男人身体有些僵硬,忍笑把碗筷接了过来:“就说我是你未来媳妇,这下信了吧?看我爹娘多喜欢你!”
真没想到爹娘都为她编的借口助攻了一波,啧,果真是天意如此。
……
越临近清水镇,路上的人烟渐渐多了起来,临近大路的村子周边都用篱笆、荆棘围着,还有手拿锄头等农具的汉子转来转去,不让他们这些流民接近,想来应该是有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比如被流民哄抢、甚至杀人夺粮,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会邪恶到什么地步?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大家为了避免麻烦,已经绝了进村的念头,谁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李大娘家的小儿子竟发起了高热!这种情况如果还在地上睡一晚,太凶险了。
就在李大娘脸色煞白,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林敏儿眯着眼看了看村口巡逻的村民,计上心来。
“干什么的?这里不允许进,走走走!”为首的汉子身形魁梧,林敏儿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鸡崽子,但就算这样也决不能放松警惕,旁边那个一身漂亮肌肉的小子看起来比较危险,像个练家子。
林敏儿笑眯眯地喊了声叔,十分自来熟地问候道:“您这头疼的老毛病今年可发作了?”
汉子凶狠的表情顿时换成了愣怔,他名唤吕刚,蝗灾前在镇上的镖局做镖师,六年前不知怎的患上了头疾,不发作的时候健康得像头牛,但发作起来却要命得很,感觉头骨都在咯吱咯吱作响,寻医问药好几年,愣是不管用,这病因此成为压在他心底的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但是,自己这个怪毛病只有枕边的婆娘知道,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如何一眼就看得出来?
难道?
吕刚心里一惊,难道这小姑娘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神医?
“你这病是由寒而起,又着了风,风气入头,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煎了吃下,一剂就能痊愈。”
一剂!省城保和堂的陈老大夫都不敢以一剂打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