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继续过着她平静的、正常的高中生活——如果忽视身边同学时不时的卡壳、间歇性热情以及沉默凝视的话,她现在正在过的日子,和此前别无二致。
最初的惊吓过后,迟雪已经慢慢习惯了。她发现,虽然这些同学(NPC)会出现异常,但他们并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仿佛这些异常现象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作者只是想欣赏她被吓住的僵硬表情,并不是真的想害她。确定这一点后,迟雪便觉得,偶尔出点bug也没什么所谓的。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嘛,人类社会就像一个由无数名程序员接力、合作写出来的电脑程序,其中屎山代码堆积如云又如何,不也还是在一代又一代的程序员的维护更新下勉励维持到今天了么?在那些“错误“危及到她本人之前,迟雪认为,将就着过呗,还能咋地。
她还挺期待作者会给她整什么花活儿呢。就像玩一个经典的Roguelike游戏,在进入下一个房间以前,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将会抽到一张怎样的牌。它既可能是buff,又可能是debuff,也可能是有意为之的恶作剧:恭喜,你抽中一张既无裨益又无损害的牌!怎么不能算作一种另类的幸运?
迟雪当下的感受,便大抵如此:每天早上,她从自己1.8m x 0.9m的宿舍床上醒来,洗漱完毕、走出宿舍,迎面遇到的第一个学生将决定她会度过怎样的一天。
如果学生开朗非凡,明明他们素不相识,却还要把迟雪从头夸到脚,那么今天她将会过得众星捧月;如果学生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肆无忌惮地发出聒噪笑声,那么今天她将会过得抬不起头……迟雪倒好奇,作者到底还能编出多少种花样来,让她一一体会。
今天又有了新类型。迟雪走出宿舍门,便见走廊上的学生们像正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俱直挺挺地驻足于原地,双手抬起蒙住双眼。她见怪不怪,心脏与神经已然接受良好,盘算着先去食堂吃个早饭,然后回教室上早自习。
迟雪穿行于“木头人”学生之间,见食堂窗口后的阿姨也变成了“木头人”,只好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自己动手,从窗口里取了包子和豆浆,又自己刷了饭卡。
就是这点不好。作者自己操控人物玩得开心,却大大妨碍了迟雪好好过日子,导致她很多事情都必须自助。
吃罢早饭,迟雪起身,正用纸巾擦拭着手指,眼角余光瞥见一人朝她走来。是叶半夏。
“姐姐早,刚吃完早饭?”叶半夏寒暄了一句,便直奔主题,“最近你有没有遇到……像上次在礼服店里那样的异常情况?”
迟雪环顾四周,除她和叶半夏以外,其余人依旧在玩“木头人”的游戏。她有些疑惑:叶半夏难道看不到这些木头人吗?否则为什么要问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还挺经常的,基本每天都会有。”她谨慎地回答道。
叶半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哪,那姐姐你比我严重多了……我只是偶尔会遇到,但也不算太糟糕,最多是我本来正在和这个人说话,结果她突然卡住了……”
迟雪不动声色地想着:在我的视角看来,是所有人都卡住了。
姐妹二人一面聊着天,一面走向教学楼。在路口同叶半夏分别后,迟雪便独自走上楼梯、进入教室,同学和老师仍在兢兢业业地扮演着“木头人”,等到迟雪落座,世界方按下了播放键。
老师大声说:“上课!”
伴着尧婷婷的一声“起立!”,全班同学齐刷刷起身,鞠躬大喊:“老师好——”
迟雪的阈值已被锻炼到一个相当□□的境地,她甚至怀疑任何意外都无法令她神色改变分毫。她在这个处处皆作异常的世界里,试图平静地生活:如此看来,她似乎才是“异常”。
但她本来就是这个小说世界的变数嘛。
在到校第一天之后,迟雪再没给唐晓翼发过消息。
一方面是因为,他那天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另一方面是因为,迟雪渐渐地习惯了这种跌宕起伏的生活。她不需要仰赖他人的支撑,她靠自己就可以坚持下去。
……才不是因为,“唐晓翼不回消息”这件事,刺痛了迟雪。
仿佛她刚刚萌生出一点儿的希望与依赖,又被他的冷淡与不在乎掐灭了。
这又没什么要紧的,对吧?迟雪安慰自己,无聊地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老师布置的随堂题目,她早做出来了,现在只等着对答案。正当她画得入神,有人却骤然从她手肘底下抽走了草稿纸。
迟雪抬眸,闯进数学老师的眼神里。老师像没看见她写在正中央的解题过程与答案,指着她画在角落的涂鸦,怒道:“上课就是要你做这些事的?!”
“老师,题目我已经写出来了……”迟雪想提醒老师,但话语堵塞在了喉咙里。她意识到,此时对抗绝非最佳选择,她应当服软、低头,顺着对方的话承认错误,即便她认为自己根本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