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阴雨照旧,在棠园后院泊完车,池忞一路小跑进工作室,见洛骁办公室的门敞着,拐个弯过去问早。
似夜间没睡安生,洛骁面带倦意向池忞致歉:“本想结束去接你,谁知不留神喝多了,好在没白醉,王总要下个大单。”
他们向来不缺生意,订单快排到年底去了,是以池忞并没多欢喜,反劝洛骁该在家休息,没必要按点上班。
洛骁揉揉太阳穴,岔开话题:“昨晚顺利吗,还是那位黄司机送你回来的?”
“黄师傅有事,梁伯伯派家中后辈送的。”
忆起梁聿那高人一等的姿态,池忞心气还不大顺,"梁家二老极好相处,只是他家那位小公子有些孤傲。"
"小公子? "洛骁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梁伯伯的孙子,叫梁聿。"
洛骁失笑:"他呀,怎么得罪你了? "
得罪算不上,她没幼稚到与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计较,三两句含混过去,仍聊工作,"那位王总具体什么要求,工期等不等得了? "
洛骁不屑:"彻头彻尾一门外汉,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不过公司有新工程要开工,求个吉祥发财的摆件,由咱们包工包料。你要没空交给袁方义做得了。"
袁方义是池忞大徒弟,学雕刻颇有些年头,慢慢也积累下不少老主顾。
干这行愈久,愈不能忍受好货落入俗人之手,可谁会跟钱过不去?遇到王总之类没文化的暴发户,洛骁势必宰一笔以求平衡。
池忞斟酌片刻,决定和袁方义分工合作,他们师徒风格、技法上有差异,姓王的不懂,未必碰不着懂行的。
人家冲她的招牌而来,不好全部假手他人。
洛骁笑她谨慎,"袁方义不说把你手艺学去十成十,多半总归有的,除非真正的行家里手,不然哪个辨得出? "
日常琐事池忞几乎对洛骁言听计从,唯独玉雕是本职是信仰,糊弄不得,"大不了把手头不重要的活分出去,这单我想亲自来。"
“好好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库房里大块籽料没剩多少,我盘算趁中秋节回瑜洲再挑些捎回来,三天肯定赶不及,不如给他们也多放几天探亲假? ”
想到回老家要面对街坊邻居和一众亲戚的嘘寒问暖、肆意打探,池忞就怵得慌,嘴上应了,却半句不愿多谈。
上二楼照例铺纸砚墨写字静神,默的范成大的《喜晴》,字体亦仿照诗人留世最多的行草书,"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窗外雨未去,夏倒属实深了。
指尖沾染了墨迹,池忞用水洗净,把包翻遍却不见护手霜的踪迹。索性丢三落四惯了,抽屉里备着好几管,她拧开一管新的,里里外外包括指缝里都仔细涂个遍。
这双手生得白嫩纤细,然终日不是握刻刀就是让流水浸着,再怎样精心保养也养不去那些伤痕和薄茧。
起初池砚川没打算教池忞雕玉,手艺人多遵循"传男不传女"的旧俗,池家还有池弋舟那位长子在。
何况女孩家家本不该吃这些个苦,读书、升学,日后找份安稳工作,已算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偏天意弄人,池家这双儿女生颠倒了:池弋舟在学校比赛考试中屡拔头筹,一握刻刀就秒变苦瓜脸,活赛要上刑场;池忞学习成绩中不溜丢,书法、绘画、雕刻样样都比大哥强出一大截。
天赋全遗传女儿,儿子压根不是吃这碗饭的料,对池砚川的打击巨大,他一度不信邪,愈发悉心教导池弋舟,结果适得其反,竟逼的儿子离家出走。
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池砚川不得不妥协,自我开解天赋是老天给的,百年后也带不走,当务之急是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于是任由池弋舟一心铺在功课上,念不相关的专业,出国留学成家立业,几年见不着一面。女儿虽承他衣钵,也不愿在瑜洲窝着,跑到千里之外的岚城闯荡。
是人皆有私心,别看池砚川在岚城工艺美术学院任客座教授,偶尔兴之所至也给学生们讲讲课,里外可是分得门儿清。
毕生所学传于女儿,未来女婿必得千挑万选方能安心,首要一点,人品家世需匹配,贪财好色偷奸耍滑之徒万万不可。
那日接到梁惟庸电话,聊起儿女婚事,二老一拍即合:男未婚,女未嫁,何不让他俩试试?
背后光景池忞全然不知,若提前知晓必不会赴宴。她这厢悠然度日,老爷子拨电话来探口风:"对你梁伯伯一家印象如何? "
池忞未多想,如实作答:"都挺好。"
池砚川是老狐狸,懂得迂回婉转,东拉西扯好一会儿才回归正题:"听闻他家老三也在,你们还约了一起看画展? "
"只提了一嘴,不知做不做数。"
老爷子问:"你呢,乐不乐意去? "
池忞不由得纳罕,父亲素来爱端大师架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