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个人生活,会在锁门、门钥匙、关窗三事上,存在不确信的执念。
忙活一通出门的早上,何栖站在楼下。走得越远,越不能确信门锁好了吗?只是那么随手一拍。纠结再三,终于折回楼上。不回去确定一下,是怎么都不能安心在外办事。
回去拉了三次门把手,确定已锁好。
站在楼下,想起钥匙。不在手腕上,不在包里,不在衣裤口袋。何栖又奔回楼上。不确定一下,也实在无法在外办事。
“哦,确实没带。”还好,她这几天在破旧的门垫下留了备用钥匙。当然,门垫底下不能使人安心。她会经常换地方。或干脆不放。确定把钥匙放在背包侧袋之后,把备用钥匙转移到门上倒福字的后面,用胶带贴好。
小区门口扫码自行车,骑了几百米之后,听到路过行人谈论今日有短时强降雨,伴强风六到七级。卧室和客厅窗户记不清哪个没关。何栖掉头往回骑。不关好窗绝对不能安心在外办事。
如果房子多一口人,这三种纠结不会存在。何栖心想。
初夏夜话,来自大学舍友(已为人妇、人母)的关怀。
“你在遇到绝境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呢?”
“一个人。”
“有伸手拉你一把,或有可以依靠、信赖的爱人吗?”
“有。父母也算爱的人。”
“在异乡。父母之外。”
“没有。”
“你害怕吗?害怕噩梦连连,或辗转难眠的夜?害怕过年回家的时候仍是一人踏上归途?害怕接到年老双亲生病的消息?害怕点开银行卡余额?”
“害怕。”
“一个人走在热闹轰轰的街头,会感到孤独吗?”
“格外。”
“你的期待还多吗?”
“期待多失望就多,所以越来越少。是放在别人身上的期待越来越少。”
“关闭自己?”
“要不然呢?失望的多了,心也会长老茧的。”
“那你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呢?是不是感觉最无助?连个帮你煮饭端水的人都没有。如果很严重,需要住院开刀,身边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
“还好,我很少生病。”
“那你一个人精心炒了两个菜,没人品尝你的厨艺。”
“无所谓了。取悦我自己的胃,就等于取悦我自己的心情。就像穿漂亮的新衣服,化精致的淡妆,也是为了取悦自己的心情。人取悦自己会得到踏实的快乐。”
“不会考虑吗?觉得生活少点什么的那种空虚?比如,晚归的时候,打开门,没有人等着你。寂静的屋子,黑漆漆的空间。”
“或许养只宠物等你,比一个人等你要可靠得多。或者出门前留盏小夜灯。最好是暖色调的。暖黄色、暖粉色都不错。”
“人是会老的。一天比一天老。有一天,你老了怎么办?”
“你老公常年在外地工作,你结不结婚有啥区别?啥都是一个人顶。”
“至少过年过节、和亲戚往来,有个人堵闲话。你要知道,亲戚和旁人的嘴比毒箭还毒。在他们口中,大龄单身不可饶恕。”
“自己的人生自己过。”
“父母啊。你可以躲在外面的世界自己过。那些难听的话,难看的脸,就会落在父母身上。别人可以不考虑,父母必须考虑。”
闷声无话。
“所以,给你介绍的男人明天去见。我老公的同学,刚好和你在一个城市。”
闷声无话。
“默认即同意。下了,随后推送你的微信给他。通过啊!”
何栖盯着请求添加好友的对话框,又关上,“明天起床再说。”
关掉微信。心累。
给三十来岁仍未婚的她冠以不婚主义者或恐婚人士,亦对亦不对。“其实,好想结婚啊,但……但……”
倒在枕头上,这个“但”字还在脑袋里四处撞。像一只困在玻璃瓶里四处碰壁的七星瓢虫。瓶外四处是蚊蛇鼠蚁,阴霾浓雾,无公害的植株或许潜藏在密林深处?它在哪里?它存不存在?
好,可能七星瓢虫一生永无法找到。那它的大眼睛又透过瓶子寻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