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的黎明本是一日当中最沉寂安静的时候,夜猫子属相的鬼城百姓昼伏夜出,黄昏是他们的清晨,清晨是他们的黄昏。
但昨夜酣战,天未亮便告捷,晨间又传来天庭来使到访,城主大人将至城门亲自迎接的消息。
这还睡什么睡!
店铺早早开门迎客,无死伤的人家也都穿戴簇新,各自出街布摊,放鞭炮的放鞭炮,洒水洗地的洒水洗地,不为看看天上神仙长了几个眼睛几个鼻子,也得瞧瞧闭关几年都见不着人的城主大人!
将一城之主的阵仗摆开,李扶光带着唐仲以及一众守卫往槐树林那边的城门走着。
“今日来的这两位仙使,男的那个极为敏锐,交待下去,与他来往千万仔细;另一位,在天庭人缘极佳且仙法卓绝,不可冒犯。总之,莫要让他们抓住把柄,否则我也保证不了能全身而退。”
唐仲道:“是,定仔细应对,绝不怠慢。”
李扶光道:“跟我一同来的那位,你把他安排到哪儿了?”
“城主放心,我把他弄到厨下给城主您揉面去了,他乖得很。”唐仲笑道,“他原来还愿意干活,发现让他处理魔尸,死活不肯沾,便自请下厨了。”
李扶光想了想紫薇星君搓面条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别大意,多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
唐仲道:“城主如此着紧此人,莫非他也是天庭神官?”
想到紫薇星君的难缠劲,李扶光饱经风霜地叹了口气:“不错。”
得到这样的答案,唐仲不禁忧心忡忡。
天上那些神,党同伐异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如今城里一下来这么多天庭神官,更需小心谨慎,城主的身份绝对不能为人所知,若城主身份暴露,这鬼城为天所不容,无可能继续存在。
有何种方法,不依靠城主也能在这世间立足?
各怀心事,几人立于城墙垛堞后静观。
城下,天庭仪仗并未在空中停留,而是早早便降了下来,偌大的队伍,倒是少见刀兵,抱琵琶的、抱箜篌的,全都矜贵地落在张华丽的绣毯之上。
这绣毯仿佛不屑沾到凡间尘土,悬浮于地面数尺之上,面对城门呈一种倾斜的角度,仿佛开屏的孔雀。
绣毯最前撑着两把华盖大伞,盖顶金罗朱玉,华盖下薄纱罗如烟缭绕,意气殊洁。
伞下立着两位盛装神仙,踩祥云、浮仙雾,一男仙一女仙。
男仙着青衣,身姿俊逸,头戴灵胤太真冠;女仙身着月白薄纱外衣,满月护心镜,怀里抱着只竖着两只小耳朵的白兔。
仙人们静候多时,城内城外的妖精鬼怪闻声赶来,见到如此阵仗还以为要打仗,被其他鬼怪告知才知竟然是来慰问的,也不敢高声谈笑,都远远围着,贪看两位神官颜色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果然好气派啊好气派——
看着简朴黑石城门前仙气飘飘、在三界也是容颜绝顶的这二位神仙,李扶光不由苦笑。
天帝啊天帝,您老派谁来不好,偏偏是这二位,简直就是专门来克我!
她知道天庭对鬼城一直心存芥蒂,也揣摩过天帝准备派哪位大将动作。
她猜过战力冠绝的戚六郎,猜过老奸巨猾的太白金星,猜过专爱搞事的紫薇星君,甚至连她自己都猜了,就是没猜到来的会是这两位,还是如此大张旗鼓地来。
天帝的心思,果然难以揣测。
如此看来,魔军忽然来犯,果然不是巧合。
既然对手已出招,在下接着便是。
看着远处那仪仗,她忽而一笑。
抬臂一挥,接着脚步腾地而起,携唐前以及数十位手下,自城墙飞身而下。
这一跃,带着斧钺杀伐之权的气势,若巨龙自云端俯首,以令人难以喘息的姿态沉甸甸压向排列整齐的仪仗队伍。
飓风呼啸,扑面压来,许多仙娥站不住脚,顿时七扭八歪,连伞都倾斜了。
这一歪,那凛然不可侵的阵仗便弱七八分。
当城主带人自城墙潇洒落在城门前,四处爆发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她代表鬼城不动如渊地站在这两位天界来使面前,刹那间,几双眼冷然相对。
这位城主,只闻其名,少有人见过。
此时初见,伞下两位神官同时感觉到此人无论气势还是气度都带来沉甸甸的压迫之感,他站立的地方仿佛拥有某种力量,须弥间罩头压了下来,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这种感受,他们过往很少感受到。
等他们镇定下来,才注意到他白衣银发骨重神寒,虽然衣着华丽却仍掩不住周身轩昂藏锋,一眼竟未分出是男是女。
说是男子吧,眉眼过分精致秀丽,视而有情;说是女子吧,气质又过分潇洒不羁。
如此与众不同的人物,能经营一城,定然不会是凭空而出,会是哪位仙君传人?还是哪位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