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
“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
我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睛,看清那人样貌的一瞬间令我感到头晕目眩。
他像以前那样,焦急地喊着我大小姐。
“真岛……你”
身体的动作牵动着身上的疼痛,额头一下子冒出了绵密的细汗。
“大小姐,大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焦急而担心的眼神,却如一把锋利的剑将我刺穿,无形的血从身上各个伤口流出,现在的境遇和以前相比早已天差地别,以前我是大小姐,现在我是什么,娼妓?游女?花魁?
我自嘲地笑笑,是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遇见过去的人,就将过去的生活一并带来。
嘴角颤抖着,维持着最后的自尊。
“真岛,你还好吗。”
“大小姐,我很好。镜子夫人家里需要花匠,我就去那里做工了,听说……野宫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的,真岛,我失去了一切,”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身为父母双亡的落魄华族,原有的身份再也无法给我带来价值,唯一有价值的反而是我的身体,日夜被关在这里经受折磨,我应该怎么做,如何做。”
“大小姐……”真岛双唇微动,话还没有出口便被我打断。
“真岛,”他心痛的眼神,在此时将我一瞬间穿透,“我不要你怜悯我,我不想让你看见此时我有多痛。”
我轻轻拉住他的衣摆,发出最悲哀的恳求。
“真岛,就当我已经死了,和野宫家一起消失了,你没有在这里见过我,你也不要当我活着。”
“实在是,太痛了。”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制的滴落在身上不属于我的华服上,这刺绣精致而坠入风尘的和服,被许多人穿过,每一个穿上它的人都沾染上它的气味,那种绝望的,无可奈何的气味。
“我有时候在镜子里望着陌生的自己,都会有一瞬间恍惚,之前我对着镜子为自己上妆,是觉得有趣,现在我为自己上妆,是为了取悦别人。真岛,我无法接受,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真岛反握住了我的手,第一次,我如此崩溃的在他面前痛哭,华族大小姐的面具随着声泪俱下的倾诉而彻底粉碎。
身体因痛哭而剧烈的抖动,那些黑暗孤独的日子,我没有哭,直到看见他心痛的眼神,他怜悯的眼神,让我一瞬间再也不能接受之前的遭遇,真岛紧紧的抱住了我,耳边是他的心跳,头顶是他的气息,从前我们在野宫家无话不说,而此时他的出现却让我感到他在光的彼端,而我,早已经陷在肮脏的泥沼。
“大小姐,”他抚着我的背部,将我紧紧的嵌入他的怀抱,“大小姐没有错,错的是华族,错的是华族奢靡的生活,如果不是华族贪图享受的风气,大小姐就不会背上债务。”
他的声音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那样,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听见他心跳的飞快,咚咚的声音同样震击着我的心脏。
“大小姐……你可曾想过,华族也曾逼迫着背上债务的人来到这里,华族心安理得的将那些人逼迫到这里还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金钱带来的一切,为什么他们就能毫无道德的毁掉别人的一生,大小姐你生在华族,也被华族的身份所吞噬,这不是你的错。”
激烈情绪过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真岛抱着我,跟我说了很多话,我们以过去生活里想象不到的亲密抱在一起,他的怀抱像沉静的大海,将我所有的悲伤都吸纳进去,我从未想过,能和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这绝望的地方却拉近了我们的心的距离,我信赖着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我的抚慰。
来朝雾楼之前的事情,我只字未提,他却像是能想到一样,也不过问我之前的遭遇,在他的怀抱里,我如木偶般空洞的灵魂逐渐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他扳着我肩膀,我眼睛干干地看着他,他微笑,又重新将我拥入他怀中。
“大小姐……”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嗯。”
“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嗯。”我嗓子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岛,就当这是我在跟你告别吧。
见到真岛的一刹那,我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羞耻中,我暗自做了决定,却又贪恋着人世间最后的一丝温暖。
我真的很贪心,真岛,我和所有华族都一样,明明已经到了最绝望的境地,还贪心着你的怀抱。
我后面不应该出现在你的人生里,你也不需要为我的遭遇而心痛,就是这样,让我彻底的离开,这就是我们最后的相见。
真岛离开后,我摔碎了花瓶。
这一次花瓶的破碎声没有引来任何人。
我挑选了一块最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