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天下了令,凡有战死士卒,俱拨发锦缎金银,善加抚恤。这些都做了吗?”叶殊英掀开白帘走出屋子,回身询问手下。
就在与叶殊英一帘之隔的屋中,不断有人发出□□之声。里面俱是攻城时损伤的兵士,许多人受伤严重,至于残疾。这些人多是楚疆子弟,跟着叶殊英一路东征,英勇杀敌,也只为了求个封赏,如今却落到这样地步。
“都已经拨下去了,用得是郦宫中抄出的金银,拨完尚有富余。崔副将请示过将军,做主开仓分给城中受灾居民了。”
“很好。”叶殊英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下剩的叫他们都装起来,送回楚都。再搜集郦宫中的书册,也一并装车带回,片纸不能剩下。”
他在一棵桃树前停下了脚步。桃树上几圈麻绳牢牢绑缚着一个少年人,□□上身,皮肤上满是被打出来的乌青痕迹。甚至树上未开的花苞都有许多被打落,和他湿透了的头发一起乱糟糟黏在他肩上身上。
此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样貌颇为清秀,看见叶殊英在他跟前停下脚步,也不给半点面子,双眼毫不畏惧地瞪视着他。
“这是哪位?犯了什么罪过,被罚在这里?”叶殊英只以为是哪位军士犯了错被如此处罚,眉头皱起,严声问道。
“要砍便砍,你们还假……”
看守军士给了他两拳,把他说出口的话打回了腹中。叶殊英摆手示意他们停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雁云将军聂清隐,小名叫做你祖宗!”
看守军士一把按住了少年的嘴,低头禀报道,“禀将军,这是前天抓的俘虏,崔副将叫我们绑缚在这里的,说这家伙嘴巴太厉害,要叫他吃点苦头。”
“我知道了。”叶殊英摸了摸下巴,“聂清隐?我记得他,他在城上射伤了我们好几员将,还射死了崔将军的爱马。”
“对,就是他。这小子箭术了得,仗着箭术没少在城上欺负人,我们好几十个人被他射伤射死了。城破后,崔将军捉到他,便叫我们好好教训他一顿。”
“呸!”少年虽被捂着嘴,仍然用力朝着叶殊英呸了一声。
“闭嘴!都成了俘虏了,还敢折腾!大帅也是你能骂的!”另一个军士一脚踹在聂清隐腹部,喝道:“老实点!”
“既然如此,那便依崔将军所言。”叶殊英听闻这人擅长箭术,便对他没了半点好感。更何况副将崔博一向沉稳,从未因私废公,既然她想要收拾这少年,那便由着她收拾去。叶殊英向来不愿干涉手下的私事。
郦都新定,事务繁多,叶殊英忙了整天,到了晚上,才终于打马到了桐馆。
安定城地处江南,城外多桥。从军营到桐馆足要过两道桥。郦人爱梅,桥畔多植梅树。此时正是春季,东风一来,满桥的梅花便纷纷吹落在地。尤其以安定西门外的安定长桥最为著名,桥边遍植梅花柳树,春来时红梅碧水,相映如画。
叶殊英过安定长桥的时候,就到梅林中转了一圈。他也不下马,纵马过去在枝头折了一枝。他一扯梅枝,树上便飘下许多乱纷纷花瓣来,尽被马蹄踏碎在地上,如同胭脂颜色。而叶殊英马上蹄下也染上了梅花香气。他就带着一身幽香,踏进了桐馆的朱门。
此处一如昨日,还是那样寂静凄清。但朦胧月色之下,隐约看见窗上的窗纱确是已经换了新的。窗中无灯火,窗中人业已睡下。
月亮静悄悄地照着满院子的梧桐树,叶殊英的马蹄声惊醒了几只倦鸟,吓得它们扑棱棱朝远方逃去。这样的动静,也没能把窗中人惊醒。
叶殊英在窗下悄立良久,看着草叶上露水渐圆,终究将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推开门进去。
床中帘幕垂下,借着月光照出的影子,隐隐可以看见郦阳公主卧在帐中。叶殊英走了过去,轻轻挑开帐幕,便看见公主侧身而卧,背对着床外,半个侧脸都埋在锦被之中,呼吸很轻,轻得连柳絮也吹不散。
叶殊英低头看着她,想起出征当日,郦阳公主亲至郊外送别的景象。叶殊英当时立在公主亲赐的白毛骏马边,躬身接过公主亲折的柳条。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当日郦阳公主身穿深青色长裙,外罩绿帔,东风吹来,裙摆便轻轻拂过长桥边的芳草。
到如今,宫城之中铜驼倒卧,歌台倾颓。安定长桥边的芳草年年秋死春生,也已经过了数回,早已不是当年生在她裙下的那些草了。
“叶殊英?”
他在床边看久了,公主睡梦中觉到目光,醒转过来。睁眼看见他,便冷了脸色,拥着绣被坐起身来。“明瞻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殿下,她在我帐中。”叶殊英本能般地应答,同时又忽然想起来,如今郦朝已亡,她已不是郦朝的殿下,自然他也不用如此恭谨,有问必答了。
“你不如剁下我的脑袋,叫我去和她作伴。我宁可被剁下头来,也不愿多看你一眼。”
叶殊英听出,她这话并非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