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晗第一次杀人是十三岁的时候。聘聘袅袅十三余的豆蔻年岁,正是少女美貌刚长成。
试图偷袭郑潇的南昭兵,绝没有想到这个冒然冲上来的纤细白皙的少女,出手就是狠辣的铁骨鹰爪,一手卸了他进攻的短剑,一手用匕首斜插入脖颈。
一进一收之间,南昭兵的鲜血溅出三尺,落在手背上,有种黏黏的温热。韩晗不禁打了冷战。创造一条生命和消灭一条生命一样,都让人因为窃取了决定生死的天神之力而心生恐惧。
当年有郑潇将颤抖的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现在却没有人将一直发抖的搂在怀中安抚,她就一直这样不受控的颤抖着。
抖得连白望舒的话语都听得断断续续,只能磕磕巴巴回答道:“是,是郑潇……”
“哎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白望舒激动得起身,在屋里转了几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内心感动,转了一圈后,在屋里至圣先师的画像前拜了起来。每个学院里都会悬挂至圣先师的画像,学子们上课前、入考场前和放榜高中后都要礼拜先师,他老人家和绵延子嗣可是没有半点关系。白先生激动地只想磕头,已经不管是给哪位神仙磕了。
阿灵的面色震惊不亚于眼前的二位。有很多事,她一个小姑娘不方便当着夫子的面询问韩晗。只能闪动着眼睛,先把千言万语压在舌头底下。
“先生……”
白望舒回过神,一双眼睛里噙着不易察觉的泪光,郑潇是他从孩童起边看顾大的后辈,每次生病受伤,都是他日夜守在床头、抱在怀里照顾的,跟半个儿子差不多。郑潇在南境遇难,于他就跟钝刺扎心,有一种拔不出的痛,而今,这伤痛也能被另一条生命抚平几分。
“小晗,我知你为潇儿和正南军不平,但眼下你有了潇儿的骨肉,这是天神的恩赐。你务必护好身子和自身安危,绝不可再轻易涉险。”白望舒的本职是大夫,他搭脉便知,韩晗脉象又滑又快以手按之即散,显示胎儿已三个月了,但看韩晗的反应,可能这丫头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一直无知无觉。
而且她脉象左寸滑数有力,左关弦细象兼之左尺脉细弱,显然是心火旺盛、肝气郁结。这样下去不行!“我会看顾好你,有什么事千万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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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灵拿着白望舒开的调养药,记下他反复交代的要照顾好韩晗的事宜。
终于在回到北宸王府后,阿灵把药放下,盯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试图躲避质询的韩晗。她们同吃同住多年,她的身体,阿灵再清楚不过,之前她还问过为何这几个月月事迟迟未至,韩晗脑袋一歪,说大概是最近劳神太多,碍了气血,动了旧伤。
三年前,她在南境曾经中过南昭独有的一种虫草之毒,中毒者全身血液渐渐粘稠、凝固而死,是郑潇求来了这一种以水蛭为主药的奇怪药方,亲手捕虫、煎药,撬开牙关喂下去,才把已经全身发紫的韩晗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接着郑潇对她又是内功、又是汤药、又是针砭的调养着,才让她恢复了表面上的生动娇艳。但内里的血脉之伤,却很难恢复,尤其心脉受损,让她病愈后也动辄心慌,月事也是时至时不至。
阿灵当时听她说动了旧伤,还一阵害怕,恐怕有碍心脉,有性命之虞。结果呢,是人家压根没往这个方面想。
韩晗心虚不是觉得自己当时骗了阿灵,她自己都没想过的事,没告诉阿灵也不算骗。虚的是自己对着阿灵,总不好交代自己色令智昏,出征前一晚没忍住办了郑潇这事。
再好的姐妹,也张不开口啊。
还是阿灵先开口:“白先生说,已经有三个月了。”
“是阿潇出征前……”韩晗绞着手帕低声道,一边想手帕这东西在缓解尴尬方面确有奇效,难怪那些贵女们说话时都喜欢使。
“是我粗心了。”阿灵叹了一口气:“白先生说可能是你多年习武,身体底子厚,对小病小灾、呕吐头晕这些症状感受不明显。但我应该注意到的。”
阿灵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自责起来,韩晗忽然更加心虚:“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稀里糊涂。”
“白先生说,若你三年前的伤,累及了心脉,怀孩子可能会有危险,就算安全过了七个月,到生产时也会是道鬼门关。”阿灵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焦急。
韩晗从来不是怕死的人,相反,她曾经享受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刺激感,闻到血腥味儿就会躁动起来,不管这血腥味儿是来自敌人还是来自自己。郑潇说她这种狠人,是天生的战士、最好的前锋,鼓点和危险只会点燃她的兴奋,让她的骨子里翻滚着四个字的怒吼,那就是“渴望战斗”。
最好的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所以,对以前的她而言,死亡是伴随她的一只猎狗,咬敌人,也会咬她,但她享受驯服烈犬的感觉。
直到她听到郑潇的死讯。
那只烈犬唇边滴着她所爱之人的鲜血,挫动着牙齿盯着她,似乎在挑衅:看,死亡总有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