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中秋佳节,怎的今日清河郡就放烟火了?”
茶铺老板好心解释道,“这位兄弟有所不知,今日乃是淳于府上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这烟火是贺寿用的。”
“原是如此,淳于家族百年显赫,这烟火实是相称。”
淳于晦也抬头看了眼漫天烟火,这景色他上辈子已经看过一次了,今生再看,果然也没什么不同。
“公子,我已经将马车换做快马了,定能在寿宴前赶回去。”
“嗯。”淳于晦放下手中的茶盏,翻身上马,沿着进城的官道扬长而去。
“老夫人,三郎君回来了!”
淳于老夫人听见下人的通报,眉开眼笑,在一群媳妇姑娘的拥簇下,走到锦瑟院的悬花门前相迎。
淳于衣服都还来不及换,便快步上前扶住太祖母。
“太祖母,是孙儿不孝,劳您挂心了。”
“说的什么话呢,我的阿祺回来就好。”
阿祺是淳于晦的小字,除了自小将他养大的老夫人,没人会这么称呼他。
虽说这都是前世经过一遭的,淳于晦却还是耐着性子陪老夫人说话逗乐,他幼时体弱,若非太祖母悉心照料,恐怕难有今日,对于太祖母,他一向真心敬爱。
坐到席上,酒过三旬,这府里的媳妇婆子,娘子郎君,全都来给老夫人祝了一遍寿。
淳于晦却微微皱起眉头,他自来记性颇好,今日和上辈子似乎有什么不同。
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他往左边最角落那桌席面扫去,那里少了一个人。
李柔嘉。
他大伯母王氏的外侄孙女,勉强可以叫他一声表哥,她脸皮厚,上辈子表哥长表哥短,叫的并不少。
黍州城破,这时候她应该和她那个柔弱的母亲来投靠王氏了,怎么却不见踪影呢。
淳于晦上辈子见过的人太多,按道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娘不该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的,可这位表姑娘实在是个作死的好手,他想记不住都难。
那些似是而非的投怀送抱暂且不论,她可是第一个敢给他下药的女子,偏还叫她侥幸成功了。
虽说是没发生什么,但那片刻本能带出的意乱情迷,和随之而来的恼羞成怒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而后,这位口口声声非他不嫁的表姑娘,忽然态度一转,兴高采烈成了司马闻的宠妃,在那别人视作囚笼的未央宫中,她可是如鱼得水,过得好不滋润。
不过一两年的时光,便将司马闻收拾得服服帖帖,就连昔日他按照司马闻心意送进去的贵妃也失了圣心,就因为弄脏了她的新裙子,便被司马闻打入冷宫。
司马闻是个昏君,配她这个妖妃倒正合适。
那几年,这两个人将北梁弄得天翻地覆,都不用他添油加柴,这庞大的帝国便迅速土崩瓦解。
后来,她怎么样了?
淳于晦想了想,后来,未央城破,却有人给他送来了一枚玉佩,说是妖妃声称与大司马有旧,求他饶她一命。
那玉佩此刻正坠在他的腰间。
淳于晦低头把玩了一番,这玉佩是他生母遗物,少年时却在府上不慎遗失,寻了许久都没踪迹,没想到会被那李柔嘉当做免死金牌一般送到他跟前来。
明明是她偷了去,却还敢厚着脸皮求到正主跟前来。
许是李柔嘉这痴心妄想实在可笑,倒让淳于晦难得发了善心。
他接过玉佩,不在意地丢在桌上,“既是故人,免去她的死罪,和罪臣家眷一道发配边境吧。”
一句话,便定了她的生死和前途。
左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女人,她想活就让她活着吧。
这世道泥泞肮脏,怎么会有人这么渴求活着呢,即便卑微如蝼蚁也要活着么。
那就随她去吧。
再后来的事,他也不知道了,每日里政务繁忙,朝堂内外那些烦人的事都需要他拍板,他哪有闲工夫去关心别人的命运。
不过是个可笑的表姑娘而已。
这一刻,漫天烟火下,不知怎么他却想到了她。
世事变换,重来一遭,万事皆一样有什么意思,有些变数或许才有趣吧。
淳于晦想到这儿,难得眉眼舒展开来,仰头喝尽金樽里的清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