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揣摩着皇帝的话,睫毛下垂,右手轻轻抚摸着白纱。半晌对上沈苑的眼眸,凝神叙述:“如果陛下先答我的问题,我便答应。”
“你说。”
“ 陛下,您到底是个怎样样的人?”
“姑娘方口亲回答,朕并非君子。”
“我更想听陛下,自己的评价。”
“朕和你保证,不久的将来,姑娘会亲自解开一切谜底。”
沈苑手指骨节分明,因常年舞刀弄枪,指腹有一层薄茧。握笔临纸间,伶舟不自觉微微颤栗。
见状,沈苑轻轻安抚道:“放松。朕不吃人。”伶舟扫了眼身侧的人,紧绷的身体稍稍松弛下来。
命仆夫而就架,吾将归乎东路。
揽騑辔以抗策,怅盘桓而不能去。
《洛神赋》完整。
沈苑松开手,递来一块素帕:“姑娘擦擦,出汗了。”遂起身,走至山水披风旁:“王常侍,传膳。”
伶舟松了一口气,低头仔细审视着已然完整的《洛神赋》瞳孔不可察觉的一颤,眼眸光幽深了几分。双眸撇了眼自己的右手,嘴角扯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姑娘,用膳吧。”
“不知陛下,还有几件事需要我做。”
“这是第三个问题?”
“不是。”
“两件。用完膳,朕答姑娘第三个问题。”
伶舟抚摸已经有些泛黄的宣纸,良久低沉开口:“陛下,您难道不觉得,你我二人的字。不论从笔锋,力道皆与成作的《洛神赋》过于想象了吗?“
沈苑凝视着那人,半晌才出声:“还是和过去一样聪明。”
“是么?”伶舟如鲠在喉,自嘲道:“本以为,是那女子红颜早殇,陛下念念不忘。现下细相以前求不得,现在求不得,未来求不得。确实如此。”
“只是因为我们背道而驰,注定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这一夜,等了很久吧。”
“十年。”
“很苦吧。”
“什么?”
“蹉跎十年,等到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爱人。”
“甘之如饴。”
因为我早就见过你深爱我的样子,所以面对一无所知的爱人,沈苑并没有畏惧。
伶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深呼一口气:“我本来想问,在陛下的过去我们发生过什么。但是........”凝视着面前的人,眼波流转:“山的那边是什么,陛下不用告诉我。我得自己亲自去一趟,无论是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沈苑心中惆怅,缓缓开口:“谢谢你,没有让我等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爱人。”
伶舟扯了扯嘴角,心中酸涩:“陛下,用膳吧。“
两人落座在桌前。
沈苑见伶舟迟迟不动筷子,询问道:“吃不习惯?还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
伶舟也有些尴尬,毕竟说用膳的人是她:“不是,我其实不大饿。”
沈苑这才放心,起身舀了一小碗粥:“今天,应该喝一点。”
“这是什么,我没见过。”
“白膏粥。”
“莫非今日是上元节?”
“对。所以稍微喝一点吧。”
伶舟想起,那个梦也发生在上元节。
“好。”
“吃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清。”
伶舟呢喃着这个名字——沈清,若有所思:”陛下的父亲?“
“嗯。”
沈苑的祖父沈老太师膝下二子,长子沈清,次子沈溶。二人一文一武,报效朝堂。沈清和当时户部尚书之女杨书隼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第三年,杨家得罪太后,全家流放黔首。沈家举世清流,老太爷最重家族名誉。沈清痛心疾首,无奈之下只得休妻。
但当时杨书隼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命人即刻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递回洛阳。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书信全部石沉大海,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杨书隼越发焦急。
盼着盼着,十个月已过,即将临盆。
沈家修书一封:白璧有瑕,不堪为配。
杨书隼见此信,胎动早产,生下一个男孩,撒手人寰。
伶舟放放下瓷勺,确实喝不下了。
“饱了?”
“嗯,饱了。”
沈苑对着一旁的人,开口道:“陈常侍,备马车,辞树堂。”
伶舟微微蹙眉,对着沈苑:”备车马?“
”是,他不住宫里。“
“原来如此。”
陈常侍老练,半炷香的功夫:“陛下,车马已经备好。”
沈苑轻轻点头,随后:“下去歇着吧,今晚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