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常年漂泊在海上，而海上又是多雾。船板就格外潮湿，虽说今天有太阳，但是气温低，甚至有些阴暗的犄角旮旯里都能看到一小片浅浅的水洼。
赵知雪避开水渍，和殷漓一路走到了两人分到的房间。
说是房间，但从外面和里面来看，实在是称不上完整的屋子。
两人的床铺离得极近，就用一面洗的发白发皱的布隔了开。
赵知雪有些无语。
这小变态就不知道多花点钱住个好点的地方么，光是她那个金玉小冠就值了不少钱。那个做工估摸着买下大半个船也绰绰有余了。
太抠了！
她就着一块垒起的沙袋坐下来，靠在木板上，半侧着脸，懒洋洋地晒太阳。
这具身体身为妖怪，眼瞳和头发都是蓝色的，但也可以通过妖力掩盖，幻化成黑色。在人类中，也就只能算是漂亮的小姑娘了。
船身摇晃，微凉的海风从前面吹来，远处的海面溅起些晶莹的水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眯起眼，莫名又想起了梦里的场景。
那个梦真实的可怕，腹部又疼又麻的感觉让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难道还是有什么预示作用？
毕竟好多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她拧起眉，思索起来。
虽说这具身体不是她的，她也不愿意莫名其妙被殷漓杀掉。
悉悉嗖嗖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传来，面前的阳光被挡了大半，少年在她面前站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落下了一大片阴影，覆盖在她的身前。
“？？？”
这又是搞哪出？
赵知雪支着手肘坐正了一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少年。
亮白稀薄的阳光逐渐被海雾掩埋，殷漓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她完成了这一些列动作。他眸中有种奇异的情绪，抿直了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她也不说话，安静地回望过去，就坐着等他开口。
笑话，
她坐着他站着，谁吃亏她都不用说好么。
又是一阵风吹过，少年身后的马尾被吹起，几缕发丝沾到了他的唇边。他挑起发丝，轻合唇瓣，“你买糖饼的钱是哪里来的？”
“......”
她就知道。
赵知雪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木板上，后倚着身站起来。
少年站在她的身前，玄黑色的衣袍边被风吹起，还会轻轻的擦过她的腿。如今她一站起来，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就变得紧促稀薄，姿势有些暧昧了。
少女洁白柔软的脸颊一下子就靠的很近。皮肤却过于的有些苍白了，所以看上去有些近于透明的不真实感。好像碰一下就要碎掉一样。她微微喘着气，是微热平缓的鼻息。
殷漓下意识地僵住了身，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在修真界凡界或是鬼界行走多年，哪些地方都多多少少的去过。也遇到过无数长得漂亮或是清纯的女子。
她们都因为他的容貌而产生怜惜，会刻意的给他些小恩小惠，想着什么救赎的戏码，想着办法和他接触，觉得好像自己这么做就会让他爱上她们。
他不在意这些，甚至有些乐意为之，也懂得怎么装乖顺和无辜，或者说是去引诱她们心甘情愿地帮助他。
到现在还记得，他跪在那群乞丐里，匍匐在地，摇首摆尾，将自己的脸贴在满是烂泥和石子的地上，对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娇小姐干净的鞋尖不住的磕头。
他磕地情真意切，是实打实的用力和下狠心。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伤口上的血和石子和灰泥掺在一起。而他的脸确是如此的干净和漂亮。没有哪位小姐不愿意多怜惜他一点。
但那又如何呢。
殷漓眉梢微微一压，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眼底的笑意淡了些，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面前的这个鲛人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也不会知道他心中百转千回的思虑。拽着他的收紧的箭袖，稍稍用力把他拉近了些，踮起了脚。
只见她努力瞪大了双眼，黑润润的瞳孔边缘划过水蓝色的光泽，眼角和眼尾处的一小片眼白慢慢变红，眼底很快就氤氲起一片水意。
这就要哭了？
殷漓的面色有些古怪，倒是没有在后退，黑峻峻的眼瞳定定地看着她的脸。
赵知雪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眨眼，眼中瞬间就干涩起来。她稍微等了一会，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换了动作。她抓着少年的小臂，稍微向下了一点，托着他微曲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下巴下。
然后闭起眼，一阵细碎的光闪过，眼角瞬间就滚下一滴泪珠。
他盯着那滴泪珠，眼看着它在少女柔软的脸颊下滑滚落，留下一条淡淡的泪痕。终于，在离开她下巴的那一刻，像是脱离了柔软的巢泽，泪珠凝固，变成了一颗莹润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