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季家逃出来后,杨月纯整日恹恹的,时有呓语,以前最爱缠着季扶昙的她,在得知季扶昙平安归来时,眼里有了一丝情绪,旋即再次黯淡下去,叶染已片刻不离陪在身边。
“昙儿要走了,我们去送送她。”叶染已对杨月纯说,希望季扶昙的离开能牵引她的注意
。
杨月纯的思绪仿佛不在这一方营帐内,眼神迷离而空洞,面庞透露着浓重的忧伤,叶染已觉得她没听见自己在跟她说话,因为她好像感知不到周围的世界了,艾山活着时也没见她多么上心,她一直以为她与艾山在一起是情势所迫,可此刻她死灰般的形影在诉说着她对艾山的爱与思念。叶染已摇摇头:“算了,你乖乖坐在这,我去说几句话就回来。”
“昙儿,注意安全,我和夫人都盼着你们平安归来。”
“奶娘,我会的,你好好照顾月纯。”季扶昙心疼得抱抱这位与季家同甘共苦,如今又为女儿而憔悴的叶染已。
季扶昙等人扬鞭上马,杨月纯追出来:“姐姐,你要去哪?”
季扶昙下马:“月纯,你终于肯理理我了,我去接父亲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知道吗?”
杨月纯坚定道:“我跟姐姐一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季扶昙毫不犹豫,一口否决。
“只是去找季伯伯,怎么会有危险?”
季扶昙一时语塞,忘了自己对家人声称的是去找父亲,而此行真实意图则是劫囚牢救爷爷,凶险万分。
赵尽知解释说:“如今黼蔀黻纪的时代渐行渐远,出门浣衣都不一定安全,此去路途难免艰险,月纯还是在这安心等我们回来。”
杨月纯置若罔闻,依旧对季扶昙说:“姐姐,我要去,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
“月纯不要胡闹,你跟着去的话,昙儿还要分心保护你。”叶染已语重心长地劝说。
杨月纯不管,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一定要跟过去,她紧紧拽住季扶昙的袖子不肯松开,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带我,你就亏了良心,季扶昙说不出拒绝的话:“奶娘,就让月纯跟着吧,我会照顾好她,你看,她跟我在一起还能开口说话,你放心,我会把之前活泼快乐的月纯给你带回来。”
叶染已觉得季扶昙说的话有道理,她又叮嘱了几句,说话间士兵给杨月纯备好了马匹。
亚顿牢房的空间极其狭窄,铁栏杆冰冷而坚硬,连这里的空气都是沉闷的,弥漫着交织在一起的沉默与绝望,地板上的尘土混杂着血水,角落里堆满破旧的床铺和发臭的褥子,使得本就逼仄的空间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一切都在无情提醒着囚犯们:你们是被束缚的,这鬼地方连耗子都避而远之,你们连老鼠都不如,等待你们的只有与□□一同腐烂的死亡。
囚犯们的眼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紧闭的牢门是无法逾越的障碍,隔绝的不仅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身为人的尊严,人在里面,身为人的生命却留在了外面,在这里,他们不能再被称为人。
暗夜,窗外突然爆发的嘈杂声与蔓延的烈火唤醒了囚犯们沉寂的心灵,他们开始发出野兽的呜咽,他们本想嚎叫,可长年累月没有发声的声带很僵硬,同样僵硬的四肢与心相呼应,开始蠢蠢欲动。
“报告左将军,有人劫北牢。”
亚顿大营内,一士兵揖手将囚牢发生的事情告诉左将军,左将军面露喜色:“太好了,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士兵继续说道:“但来人不是季孟,是几个年轻人。”
左将军若有所思:“年轻人?他派来的杀手?”他一拍脑门:“大意了。快去看看,别让他们真把人劫走了,以后就没有筹码了。”
很快,大火蔓延至整个牢房,季扶昙和赵尽知趁乱打开众囚犯的牢门,这些囚犯多是十恶不赦之人,被关的数年或数十年使他们胸中的怒气爆发到极致,遇到亚顿士兵就往上扑打啃咬,常年的折磨他们早已不怕疼痛,迎着亚顿士兵的刀剑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上演一出群魔乱舞的游戏。
看着熊熊大火以及或被烧或被打得嗷嗷乱叫的亚顿士兵,赵尽知和季扶昙松了口气,相视一笑:“快去南牢救季爷爷。”
谢衿早已得到消息,季弦并不在此牢房中,这一出调虎离山或者说是声东击西让亚顿左将军来不及反应,他完全没有想到,谢衿已经来到关押季弦的南牢,这里有最严酷的刑罚,辖制难以对抗的高手,按理说季弦只是一腿残老弱,左将军之所以将他关在这里是想给季孟来个措手不及,不料适得其反,偷鸡不成蚀把米:“废物,快去南牢。”
季弦还被吊着,头发遮面,微有腐味,谢衿心头咯噔一下,顿生不好的预感,撩开他的头发,一条鞭痕触目惊心,自斑白鬓角延伸至布满皱纹的下巴,束发的杨木簪子深深刺入颈部,昔日炯炯的眼睛此刻只余两个空旷的血洞,他已经没有了呼吸,谢衿解开束缚住季弦双手的绳索,轻轻将他抱到地上平躺着。